第3章 商人与魔鬼

传说从前有个巨商，他资本雄厚，货源广泛，经商范围涉及世界各地。一天，他骑马离开家乡到别的地方去做买卖，正午时分，他感到又热又累，便坐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休息。他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一把椰枣充饥，枣子吃完后，他把枣核随便向前扔去。突然，地面上冒出一个高大的魔鬼，手持明晃晃的利剑，眼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商人惊恐万状。魔鬼上下打量他一番，大声吼道：“你应该立即被处死，因为你杀死了我的儿子！”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杀过人，”商人连忙说，“而且我认为，杀人是最残酷的暴行。刚才我只是吃了一把枣，怎么能说我杀了你的儿子呢？”

“你扔枣核时，正好我儿子从这里经过，枣核打在他的胸口上，他就死了。人间流传着一句公道话，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既然把我的儿子打死了，我就该处置你。”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更不是有意杀害他。”

“但是你该知道你周围有你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看见你的生命，你完全可以将枣核放在你的身边，为什么要用力扔出去？”

商人沉思了好久，说：“魔王，刚才你谈到了公道，我希望你对我也公道些。我是一个商人，家中有财产，还有妻子儿女，我希望你先放我回家，让我写个遗嘱，把各项事务处理妥当，一切交代清楚，待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此地任你处置。”

魔鬼果真相信了商人的话，放他走了。

商人回到家中，忧心如焚。他向亲人讲述了他的遭遇。一家人哭哭啼啼，幸福安宁的生活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家人想到商人与魔鬼订的约定就悲痛欲绝，因为他们就要失去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最敬爱的人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哭作一团，家人把商人送了一程又一程，始终不肯离去。商人骑着骡子，背着寿衣，一步一回头地来到那棵大树下，悲哀地坐下来，静等魔鬼的出现。过了一会儿，一个手牵羚羊的老人来到他面前，向他问候一声，然后说：“先生，你在乘凉吗？”

“谁有心思乘凉？天底下哪个人没有一点事做？”商人没好气地说。

“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在做人人都将要做的事。”

“你好像有些不高兴，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对你有点帮助。”

商人向老人讲述了一切。老人听了非常惊奇，说道：“我不离开你，我要亲眼看一看事态的发展，并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你！”

正当两人谈话的时候，一个手牵两条黑狗的老人向他们走来。他问候了一声，和他们并排坐下，然后说：“你们为什么坐在这里，这是鬼神经常出没的地方。”

两人把商人的遭遇向他讲述一番，老人深感奇怪，说：“我不走了，我要看看魔鬼到底要把这个可怜的商人怎么样。”

过了片刻，又一个老人向他们走来，他手里牵着一匹壮实的骡子。他向他们打过招呼后，问他们为什么坐在这里。众人又把商人的遭遇讲述一遍，于是他也陪他们坐下，等候魔鬼的到来。周围一片寂静，四人沉思不语。突然，旷野里卷起一阵狂风，裹着漫天的尘沙向他们袭来。

瞬息间，尘沙散去，一个手持利剑、身躯高大的魔鬼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把抓住商人说：“我是怎样地等待着这一天啊！起来！我要用这把宝剑把你的头砍掉，为我的儿子报仇！”三个老人一齐站起来阻拦，其中手牵羚羊的老人走上前，吻了魔鬼的手说：“伟大的魔王，倘若我给你讲个离奇古怪的故事，你能够将他的罪过免去三分之一吗？”

这个魔鬼生性酷爱打探奇闻轶事。这时他听说老人要给他讲一个离奇古怪的故事，立刻坐下来催促快讲，并答应，如果故事确实离奇，将免去商人罪过的三分之一。

“你见到的这只羚羊，”老人讲道，“本是我叔叔的女儿，也是我的妻子。我们曾真诚相爱。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我便娶她做了妻子，婚后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年，但没有子女。后来我在外乡遇到一个美丽、善良、温柔的使女，便把她买回家，收为小妾。一年后，她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孩，我们认真地教育、抚养，使他成长为一个聪明健壮的少年。我把孩子看成是未来的希望和我生命的继续，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有用的人。到了他十五岁时，我才决定到外地去经商。我带着货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

“可是，我叔叔的女儿——她通晓占卜和魔法，却趁我不在，将我的儿子变成了一头小牛，将他的母亲变成了一头母牛，并把他们交给牧人去放牧。牧人一点也不知道其中的真情。当我过了一段时间返回家中时，迟迟不见儿子和小妾前来问候，便向妻子打听他们的下落。她说：‘你的小妾死了，你的儿子经受不住与他母亲的诀别，在悲痛之中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没有怀疑这一消息，只是感到生活无比残酷。现在家庭对我来说已经失去温暖，留下的只是冷漠和孤寂。”

“宰牲节到来，我命牧人去牧场给我挑选一头母牛，我要亲手把它杀掉。一是为了祭天，二是准备把它的肉分给贫苦的穷人。牧人给我拉来一头肥胖的母牛，原来，它就是我那中了魔法的小妾。当我走近它，举刀要宰它时，它却发出我从未听过的悲切的哞叫声，让我不忍下手，只好命牧人代我执刀。但是，剥开它的皮之后，我却发现，除了骨头，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很后悔，当即又命他拉来一头肥壮的小牛，它就是我那中了魔法的儿子。它一见我，便泪如泉涌，趴在我面前，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我动了恻隐之心，命牧人把它放回牧场。可是我的妻子却在一旁说：‘这是最好的一头牛了，你还是杀了它奉献给真主吧！’她的话没有引起我丝毫怀疑，但小牛哀怜的目光和凄惨的叫声却使我彻夜未眠。”

“次日早晨，我仍未忘掉昨日的情景。这时，牧人跑到我面前，说：‘老爷，我给您带来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对我来说，只有能消除我内心痛苦的消息才是好消息！’”

“牧人接着说：‘我有一个女儿，幼年时跟她外婆学过法术。昨日我把那头小牛牵回牧场，她见了赶紧捂住脸，先是大笑，后是痛哭，还说：‘爸爸，你太不尊重我的人格了，竟把一个陌生男人领到家里来！’我说：‘哪有什么男人？’‘你手里牵的便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大叫说。‘你牵的这头牛犊，原是我们主人的儿子。他的大娘用魔法将他变成了小牛，将他的母亲变成了母牛，刚才我就是为了这个发笑。至于我伤心痛哭，那是因为他那可怜的母亲已在宰牲节那天被你们杀掉了。’”我听后又惊又喜，所以一大早便来向您报告少爷还活着的消息。’

“我再也不能忍耐，飞快地跟随牧人向他家跑去。为了证实这个消息，我再次询问牧人的女儿。她肯定地说小牛就是我的儿子，还说她可以使他恢复人形。我异常高兴地说：‘姑娘，如果你救了他，我就把你父亲管理下的整个牧场送给你。’她笑笑说：‘我什么也不要，只恳求您把我许配给您儿子，并同意我将您叔叔的女儿变为羚羊，免得她再去害人。’”

“‘好吧，’我说，‘我太感谢你了。’”

“牧人的女儿端来一杯水，念了几句咒语，然后把水洒在小牛身上，她边洒边说：‘你若生来是小牛就不必变化，如果你是中了魔法的人，那么凭着安拉的许可，你即刻恢复原形吧！’话音刚落，小牛就变成了人形，和当初一模一样。我把儿子搂在怀里，让他坐在我的身旁。他向我讲述了我走后家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和母亲的不幸，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事后，我把牧人的女儿娶为儿媳，她把我的妻子变成了羚羊，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只。我们用这样的方法制止了她的邪恶。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对她不免有恻隐之心，所以出来进去都随身带着她，并准备这样直到她死去。这就是我和羚羊的故事。伟大的魔王，我想你会觉得离奇吧？”

“的确离奇。”魔鬼说，“我免去商人罪过的三分之一。”这时，第二个老人趋身上前，吻了吻魔鬼的手，请求魔鬼允许他讲一讲他和两条黑狗的故事，并要求，倘若他的故事在离奇古怪方面不亚于前者，魔鬼应当再减掉商人罪过的三分之一。魔鬼说：“如果你的故事真的稀奇而又有趣，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于是老人讲道：“这两条黑狗本是我的两个哥哥。父亲去世时曾给我们弟兄三人留下三千金币，我们各分得一千。我们用这些钱在市里各自开起一家店铺，买了货物，经营生意。一千元给我们换来了丰富的利润和雄厚的资本。”

“但是，我的两个哥哥不满足，他们还想赚更多的金钱，便带着货物到各地去经商。不久，他们回来了，但却两手空空。我可怜他们，便送给他们每人一笔钱，让他们继续做生意。一次，他们怂恿我和他们一起出去，我同意了。不过为了防备万一，我将几年积下的钱财分为两份，一份带在身边，一份藏在家里，以便破产或遇到意外时使用。”

“我们将三千元的货物打成包，租了一条船，运往一座繁华的城市。在那里，我们的货物十分畅销，很快便获得大笔利润。我们准备回家。当我们在岸上等船时，一个衣衫褴褛、面相可怜的女人走到我面前。”

“‘先生，’她说，‘您做点好事吧，我会报答您的。’”

“‘要我做什么，你说吧。我不需要报答和感谢。’”

“‘我希望您娶我为妻，把我带到您的家里，我将把我的一切贡献给您。’”

“我同情她，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把她带到船上，给她换上漂亮的服饰，原来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

“两个哥哥对我的行为开始是耻笑，后来逐渐变为嫉妒。为了得到我的钱财和妻子，他们决计谋害我。”

“一天夜里，我正和妻子酣睡，两个哥哥偷偷进入我的船舱，轻手轻脚地将我抬起，抛进大海。我妻子立刻从梦中惊醒，变成一个仙女，把我从海中救起，带到一个岛上。她给我换上一身干衣服，对我说：‘你曾不嫌弃我的贫困而娶我为妻，我应该报答你。我决定杀死你的两个哥哥，一方面为惩治他们忘恩负义的行为，另一方面为了替你报仇。’”

“然而，我却说：‘他们是我的哥哥，我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去，尽管他们对我很坏。虔诚的信徒都是以德报答善人，而对于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则交给真主去处治。’”

“‘既然你反对，那就暂且饶了他们。’妻子说罢，带我飞回家。我找出埋在地下的钱，为店铺重新置办了货物，像以前一样经营生意。”

“一天傍晚我回到家，发现院子里有两条被绳索拴在一起的狗。它们见了我，立即跑过来，眼里饱含着痛苦的泪水。”

“妻子对我说：‘这两条狗便是你那两个忘恩负义、谋害你的哥哥。今早我去看望我的妹妹，顺便向她讲起了这件事。她听后非常气愤，用魔法把他们两人变成了两条狗，十年后魔力才能解除。’”

“魔鬼先生，一晃十年过去了，我现在就是带着它们去见我妻子的妹妹，让她恢复它们的原形。没想到，中途碰见了这件事情，我希望您欣赏我的故事，减轻商人的罪过。”

“你的故事确实有趣。我答应你的要求，去掉他罪过的三分之一。”话音刚落，第三个老人也走上前，吻了吻魔鬼的手，说道：“魔鬼先生，我想借此机会也给您讲一个故事，它比前两个更有趣更离奇。讲后我希望您把商人剩余的罪过全部减去。”

“你讲吧，我听后再下结论。”

“年轻时，我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我非常爱她，体贴她，敬重她。我本以为她对我也很忠贞，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行为。可是有一天，我在一个她没有料到的时间回到家里，发现她正在与一个黑奴幽会。我感觉受了极大污辱，非常愤恨。她从我的目光中知道我要发作，便使出了她的一贯伎俩——魔法。她从小就掌握了魔法，经常运用它来摆脱窘境。她迅速地将一些早已准备在身边的水洒在我身上，口中念道：‘让我这奸诈的丈夫变成一只小狗吧。’然后，她拿棍子把我痛打一顿，还把我赶出了家门。”

“从此我流落街头，到处寻食觅水。一次我卧在一家肉店前，屈辱地等待从里面扔出来的残肉碎骨，老板不时用同情的眼光望望我。我知道他可怜我，便在他面前趴了整整一天。他干完活，把我带回家，可是他女儿一见我便大嚷大叫起来，原来她也懂得魔法，看出了我的本来面目。她平静下来以后对她父亲说：‘父亲，您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你这话从哪儿说起，孩子？’”

“‘您领回来的这只狗，是一个中了魔法的男人。他妻子行为不端，被他发现了，妻子怕他报复，便用魔法把他变成了一只狗。我能够使他恢复原形，如果您不相信，请问他好了。’”

“‘倘若真是这样，你快按照你的意愿做吧，你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姑娘端来了一杯水，用手在里面搅了搅，然后边念咒语边往我身上洒水，我立即恢复了人形。我拉住肉店老板的手对他和他的女儿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并对他们讲起了我的身世。然后我向姑娘提出，希望她能帮助我将我的妻子变成一头骡子。她欣然答应，送给我一杯水，嘱咐我说：待她睡熟时你将水洒在她身上，口中念道：‘请真主允许把你变成一头骡子吧。’”

“我悄悄地返回家。午夜，当她酣睡时，我按照姑娘的指示将水洒在她身上，果然灵验。魔鬼先生，现在站在我身边的这头骡子便是我那不贞洁的妻子。”

魔鬼转向骡子问：“这个老头说的对吗？”骡子点点头。魔鬼非常惊奇，免去了商人罪过的最后三分之一。

三位老人帮助商人摆脱了危险，非常高兴。他们互相道别，各奔前程。

商人出人意料地又返回家中，一家人欢喜异常。他给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全家老少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