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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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堂金马,正年少归来

车管——车间管理员,是一位年近二十的湖南姑娘,个头高挑,五官明朗,像她个性一样很是有些棱角。最有意思的是她的马尾,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谁像她那样扎得高高的,一摇一晃的高马尾,真真的比起她那女高音的嗓门更加标显辣妹子的辣。我像只傻狍子样的,散漫呆愣,在这个到处规整、严谨、忙碌的车间里是有些格格不入的。电子金属条格,整整齐齐丝纹不乱,不许随意走动,不许聊天,不许左顾右盼,不许手头停工不动,不许移动座椅,不许……。可能是新官上任,车管像一个精准的探照灯,一甩一甩的高马尾在各个工位边移动,尖锐的女高音毫无顾忌地扫射着幼嫩的自尊心。明明车间里的简洁明亮,空旷死寂,却又让人感觉沉闷压迫,不停地机械地重复对产品点、压、放的统一幅度大小的动作,一秒,又一秒,一小时又小时,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直到拿到工资的那一刻。

拿到工资的那几天,工厂的门卫处很是繁忙,进出买东买西的,去镇上存寄款项的,还有有很多姑娘忙进忙出地搬出了宿舍楼,到附近村镇里去租个单间公寓什么的,大多是合的来的合租。

当然会有很多刚拿来了工资的“钓鱼佬“,他们像到了水边垂钓一样的钓着,守在女孩子们的宿舍楼门楼口,不管自己已婚未婚,那些鲜嫩的厂妹们,新鲜、娇艳、懵懂、萌动,最是容易上手的,也易养出风情。后街小巷里的小食流动摊贩,在接下来的几天夜里,要延长好几个小时的摆摊时间,大伙儿都是喜欢结伴而行的,极个别的,除了寄钱回老家,就不会出宿舍门的,是很容易被孤立的。下班就餐后,一对对,一堆堆,一群群地,附近小巷夜市,附近小河边,漫步、聊天、吃点小零食,买卖小饰品,逛逛街边小小简陋服装店,天南地北地吹吹牛皮,……,欢声笑语地难得的放松。

进厂里打工的男孩子并不是特别多,但是也不少,听说,他们拿到工资除了有些喜欢“钓”厂妹外,还有喜欢搞点小场面的纸牌、字牌、梭哈、……,说是小赌怡情啊。如果有男孩女孩一群一群地一起联谊的,那大多是去镇上的KTV里,吃点水果盘,唱歌了,费用一般是男孩子们拼的,也有个别的是庆祝什么特别的事情的。

这是我来东莞石碣镇的第一个月,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个周末,看着这个背井离乡的第一个月工资的数目还是有点激动的,想着星期天里找一下车管,二三十块一个小时的加班,要不要去再干干呢,我是真的缺钱啊。家里想像邻居们一样建新房,父亲身体要好的药材滋补,弟弟年少上学,母亲也是操劳年老起来了,可是地里头只能保着饿不死,要想手头上有点余钱,赶上身边人越来越红火的生活,还真的从地里头刨不出盼头了。

经过宿舍楼门卫处时,正看到几个男孩子在被门卫大叔驱赶,骂骂咧咧地:“这个月被老板说了好几次了,不许你们靠近!不要到这里来祸害这里的小女孩子,亲戚也不行,她们老老实实地做工赚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把她们骗出去卖哪个发廊里呢?熟人也是不行的,被骗被卖的那个不是熟人亲戚呢?一边儿去!”声音很大,周围来来往往的女工们都能听得到。我不由地笑了起来,就要跨出铁门,往厂房那边去。

“银药——“,平燕儿姑姑,从铁门边转显半个身子出来,正朝我招手。我快步走向她,看样子,她好像特意在楼下等了好久了,她捉住我的手拉起就走,手沁凉。“这个死门卫,明明认识我,这个月没给买烟就是不让我上去叫你,急死我了。”

“他还要收人烟的吗?”我不由地大吃一惊。

平燕儿小姑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白了我一眼道:“我是随口胡咧咧的人吗?你不要看他刚刚那个样子,那是因为那几个新面孔,不懂规矩,他可不是真真的拦着男工不让进女宿舍的人,熟人,给了好处的,他很是会装瞎的呢。“

“啊?真的啊?——”我那幼蠢的眼神,平燕儿小姑被逗笑了:“你们这儿老板还是很好的,对自己厂里的工人很是负责人,但是也是在这儿范围之内。我来找你是小阳的事情,前阳啊,她太傻了,跟人去了KTV唱歌,我同事跟我说的,那几个男工不是什么好鸟?急死我了,我又不敢一个人去找,所以来找你陪我去接她回来,听我爸爸说你功夫很好的。你下班了啦啊?”

“啊?我是想找车管说一下,明天想加班的事情。小阳出去玩了啊,她说她今天晚上很早就有安排了,本来想叫我的,我没去。她最近在找房子想搬出去自由点,还有另外两个湖北的女孩子一起,她们三个都蛮漂亮的,又都玩的来。她还叫了我春花堂姐,堂姐要准备半年后自己去摆摊卖手工贝壳小饰品,也没有跟她一起。”我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小阳跟我从小玩到大,她很是活波,漂亮,很是招人喜欢的,才来一个月,同事朋友很融洽,几乎每天下班都出去,这个周末,她说有特别安排,我并没有多想。

“你知道她最近跟一个男孩子走的近吗?你见过吗?”平燕儿有些着急:“我本来是要上晚班的,特意请了假来找你的,我同事告诉我小阳跟几个人在我们酒店吃的晚饭,然后跟着那些人走了,并没有回宿舍来。我担心她小孩子出去吃亏,那几个男的,我同事说,经常带不同的漂亮的厂妹去我们那用餐,还是红灯区那边的常客,他们今晚就是要带小阳她们三个女孩子去那边唱歌、喝酒的。才刚刚出来,万一有点什么我怎么跟我表姨交代啊?”想到小阳妈妈平燕儿都带上了哭腔。

小阳我也是要叫姑姑的,算是三服内的族亲,真要是出点么子幺蛾子,我要真的不管不顾还真的过不去,不说我记着,就我父母族里邻居都会有指我脊梁骨的。跨入红灯区,我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同的气场,浑浊,沉重,还有一些黑灰的雾气,在密集的霓虹灯的照射里,我感觉有些不是很舒服。我和平燕儿小姑是租了辆摩的过来的,直接让人开到了这儿最豪华的娱乐城附近。

我到陌生地方的方向感非常差,特别是这样气场的场所,从摩的上下来我脚几乎贴着平燕儿小姑姑的鞋跟,在走向那旋转豪华的玻璃门时,她转过脸来,定定地看了眼我那迷离楞登的脸上表情:“哎,——,等下进去别乱跑,跟紧我吧。唉!”说完手向后拽起我手臂义无反顾地扎进了玻璃门内。

米色的花边挂毯墙壁,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在软暖的灯晕下显得柔和亲切,迎面是一堵屏风墙,旁边是个水池,上面架着汉白玉围栏跨桥,池不到十平方,几条几十斤重的青色皖脆鱼,很是悠闲,屏风后快闪着彩色的光线,以及似有似无的音乐声。这个进堂的风水布局是很有水平的,就是有点费钱,我心里不由地一叹,高手啊!

走过跨桥,进入大厅,炫目大气的天花板吊灯,水晶剔透,银色和金色光晕,米色布帘,橙红偏深色系实木沙发,茶座椅凳,古色古香,浅金花纹地板,衣着清凉红色旗袍的高个少女,曲线妙曼,脸色柔和,神态甜美,声音银铃般脆响:“两位,是有预定包间?还是找人呢?想去几楼?”

“我们朋友在这里唱歌蹦迪,我们自己去找就好。”我反手拽住要开口询问的平燕小姑姑,往正前面的宽宽长长的暗金色的大理石阶梯迈开腿。这楼七层,有四层对外开放营业,一层是金堂大厅,很是平和的休闲区,二层是ktv包间,迪厅,三四楼娱乐放松空间,所谓的按摩,棋牌,洗浴等,五楼是酒店餐饮,六层声称不对外开放,内部管理,七楼和顶棚私人空间。这个楼除了楼梯,阶梯,应该还有两到三个电梯。我快速地扫视着各个标识指引牌,脑子里闪电般地分析着这栋楼的结构,我突然感觉,平燕儿就这么拉着我,两个小姑娘就这么来找人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我们可能有点麻烦了,可是我们必须带走小阳。

“汤银药,——”一阵杂乱脚步从金堂口传来,两个穿制服的民警,紧跟着三个穿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当初接我们进厂的车管主任,叫我名字就是他。我守住脚,一脸不可置信和疑惑,他们是谁呢?怎么在这呢?

主任快步向前,拉我走下阶梯,来到一个茶座边,看向自己一起的人群道:“这也是我们厂的小妹。怎么来了这里?”

“我来找人,厂里的小姐妹跟人来这里玩,不放心,想叫她回宿舍去。”我一边打量人群里的人们,一边回道:“这么巧,您也在呢.”说完又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几位,尤其是穿西装的两个,很面善啊。

“哦,这是我们厂的大老板和法务。厂里有个小妹被亲戚骗了,被卖到了这里四楼上班,跟厂里的同事求救,老板带着民警一起来接她回厂里去上班。她的暂住证还是开着厂里的宿舍呢,你也是住宿舍的,不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干什么?”主任压着声量,有点气急败坏。

李老板是个很亲切,气场很儒雅的五十上下的上海人,个头不高,脸上面色沉静,很是有几分气度,有几次带客户进车间看货,我有偷偷瞄过几眼。

“你找的人叫什么?还是住在宿舍吗?今晚上民警会对附近宿舍楼进行例行检查核对暂住证,等下我想办法帮你把人带回去。”李老板很是平缓地对我开口道,说完,又对身边高高壮壮的法务点了下头道:“等下记住这个事,跟他们招呼一下,不管那层的,来玩还是其他的,是我们天华厂的员工直接带走。”

“今晚又要查暂住证吗?”平燕儿有点意外地看向两位民警。

靠近她的那民警可能听出她的语气里的不情愿,开口道:“不要感觉我们在让你们不得安宁,万一有些被骗被卖被关起来的,等着被救的人,她们是有多不见天日的艰难存活,你们是无法想象的。我们也是不得已,你们小女孩子安心打工赚钱,少来这些场所。”

走出玻璃大门,入眼的是对面路边一辆天蓝色骚包宝马7系,后车门打开,白玉般的脚穿着同色系的高跟凉鞋,一个长腿粉黄长裙姑娘钻了出来,卷发长扎着马尾,甩动着,俏皮灵动,不屑一顾的傲慢,扫过迎面而来的我,转而面向车内,轻轻柔柔地微笑,清丽可人,轻盈如精灵灵动,这个看起来就是富贵花里的花蕊。这个跟我几乎差不多大的女孩,美好得让我恍惚。

可是她入耳的银铃声,却让我坠入冰河,她欢快对车里人说:“啊泽,你说这厂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这里的一个小时的消费,她们到这里来玩什么?害的你急匆匆的赶过来帮忙,又是报警有是搭上人情的。”

我快速看向车头的驾驶位,只有一个侧脸,我就定身不动,忘记了反应。他留着酷硬的板寸,正要推开车门的手指在我看向他时顿了一下,接着就直接推门下车来,关门插兜,提腿向我跨了两步又转身挡在黄裙子姑娘身前,与我隔路相望,微笑自然,风流如画,我再也没有在他脸上读到到任何情绪波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