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鱼在深海碰不到飞鸟的天空
宁云深双手死死地揪住她的衣服哭着说,“姐姐,你别赶我走啊!我骗了你!是我撒谎!你别生气好吗?不要丢掉我,不要,姐姐……”
许清潺也无可奈何了,她早就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克自己的,躲也躲不掉。
她轻轻地拍拍宁云深的背,说,“别哭了。把事情说清楚。”
宁云深抓着她的衣服抽泣,小声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深宫大院的勾心斗角让他不敢信任身边的任何人,本以为九死一生后他可以逃离那座囚笼,但那些人却犹如索命钩魂的影子,只怕身死也未必能逃开。现如今,连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也抛弃了他,可他哪里有家?哪里有活路?
说完后,宁云深抬起头看向许清潺,落过泪的眼睛忧愁地看向她,满怀悲戚地问道,“姐姐,你怕我么?”一个留下别人,只顾自己逃命的胆小鬼,一个拖累了别人一身晦气的扫把星……
宁云深不敢抱有希冀,他一直在利用对方地善良,却害怕对方不再给予善意。如今,他的卑劣暴露了。姐姐,会不会又丢下他?
许清潺气得一个锅盖掌拍了下去,疼得宁云深龇了下牙,摸着额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那些人在路口伏击你们,这么远你怎么回来的?”许清潺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们打起来了,那位大人叫我先走,我就趁机跑了,快天亮了才跑回来的。”宁云深小声地解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没人追你?”
“我……我、我没留意。姐姐,我会不会连累你们?”宁云深紧张地问,内疚极了。
“一会儿就走,你,有什么要收拾的?”许清潺也不过多解释了。见他摇头,扶起他就往外走。
“姐姐?我们是要去哪?”宁云深不解,身体却是老老实实地坐正了,两手乖巧地放在膝上。
许清潺白了他一眼,“逃命!”
女掌柜把零钱交给许清潺嘱咐道,“城里没什么动静,不要自乱阵脚。出了城门,就往大槐村走,大娘会接应你,到时候你们直接回村里。”看了一眼坐在后边养伤的家伙,女掌柜叹声后又说,“你要是带着他大娘不一定会同意,考虑清楚。西宁那边乱是乱,倒是能藏人,自己看着办吧。”
许清潺心虚地擦擦鼻翼,笑了笑,“谢啦!这次给你添麻烦了。下次请你喝酒!”
女掌柜扫了她一眼,没理她。直接进屋了。
拉过驴板车,许清潺从后门离开。车上六七坛酒堆在一起,宁云深换了一身衣服,掩掉了血味,靠在酒坛上,抱着一大袋行李。许清潺坐在另一侧悠悠地赶着驴。
天色大亮,这时候城里的人们也都出来走动了。
虽然边陲小镇的查管并不严格,但是许清潺也不敢像进城时的那样交个身份凭证就随意地出入城门,毕竟宁云深身上的的刀伤并不容易混过检查。所以她只好绕远路,从树林小径里出城,小道危险,也只能期望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宁云深抱着行李乖巧地看着许清潺赶车。被看了一路的许清潺忍不住虎脸,凶凶地吼了一句,“看嘛?!”
被吼了的人一点也不紧张,更不生气,倒是羞了脸,嚅嗫地问道,“姐姐,你不生气吗?我对你撒谎了。”
不生气?许清潺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愤怒道:我的愤怒这么微不足道吗?气炸天了好吗!这人该不会是眼瞎吧?
“我丢了你,你不生气?”许清潺内心一波动,话就不过脑子,直接抖米似的撒了出来。说完脸就僵了,恨不得把嘴巴封上。有时候窗纸不破,大家还是朋友。这一说真话,感情就没了。
树林里鸟鸣清脆,阳光正好。
看着暗暗咬牙的许清潺,宁云深会心一笑,声音甜甜地回答,“姐姐没有丢下我。那位大人……也是真心想帮我的。姐姐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撒谎在先,骗姐姐自己失忆了,姐姐让我离开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你,也没资格。”声音越来越小,许清潺听了撇撇嘴。
“那你到底是谁?”许清潺直接问。
“宁云深啊。姐姐叫我阿深吧!还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呢!”说完,他期待地看着许清潺。
“咳!”许清潺别扭地咳嗽一声。大大咧咧,谁不知道宁是国姓。哪有说谎呢。心机鬼,就是戳她痛处。“干嘛不回去?在外头流浪可没什么意思。”
宁云深突然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变浅了,虽然是在笑,却像是画纸上的假人假脸。这副模样看着美矣,却无血肉。
“姐姐,你能收留我吗?”
等了半天,许清潺听到这话用力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风景正好,不能暴躁。
“你有钱吗?”
“没有……”
“一个小屁孩儿,没钱没色……”许清潺看着他收回了话尾,“你做童工都没人要,我带着你能干吗?喝西北风吗?我自己都养不活。”
“姐姐。”宁云深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哀求,又得了一个白眼。
出了树林,许清潺变得谨慎了。小路不好走,驴车颠簸得不行。走了一段路后,宁云深的脸色更不好了。看在眼里的许清潺也没有办法,只能放慢速度,照顾他的身体。
宁云深坐在后面被晃得头晕脑胀,伤口也微微渗出血迹。他晕着头还想和赶车许清潺说说话。于是抱着包袱往前挪了挪,许清潺回头扫了一眼,“把行李放在背后靠着吧。撑不住就说,我可不想……”话没说全,意思也明白。
他起身把包袱放到身后,往前坐了坐。
板车碾过一个水坑,碰到一块石头颠了颠,宁云深没有防备地往前一扑,撞到了许清潺的后背,小手紧张地揪住她身侧的衣角,“姐姐!”
“没事,颠了一下。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宁云深靠在许清潺的肩后放软了身子,缓缓地闭上了眼,忍不住笑着问,“姐姐,这样好像好一些,可以靠着你吗?”
“随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许清潺倒是不怎么介意,病人为先。
得到同意后,宁云深笑得更开心了,又忍不住抿紧嘴角藏起笑容,可脸上还是笑意融融。原本揪住衣角的手悄悄往前移,轻轻地环住了某人的腰。
往下一秒,许清潺轻轻拍了一下腰间的手,“安分点啊!”
“疼!姐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宁云深干脆大着胆子抱住许清潺,还蹬鼻子上脸撒起娇来了。
“疼个屁。”许清潺小声骂了句,倒是不怎么介意他的小动作。
驾着驴车一路走下来也没有什么意外,许清潺稍微放宽了心。驴车上了大道,板车不那么颠簸了,身后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许清潺放松了背,没再动。
沿着大路走了一上午,许清潺终于见到大娘。本想下车,但背后的人抱得紧紧的,她只好坐在车上等着驴走上前去。
许苡站在大路边,背着行囊手拿短剑,一段丝绸束发临风飘摇,好不潇洒,可惜,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美妙,甚至有些阴沉得吓人。
“你要带着他?”驴车停下后,许苡看到了她身后的家伙儿直接问。许清潺也不犹豫,点了点头。
“哼。”往板车上瞧了一眼,许苡沉着脸说,“你打算去哪?”
大娘开口问了,说明这小子是不能进村子的,许清潺也明白,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往西走。去西宁。”
许苡听了也不说话,直接往车后走去,上了板车。许清潺往后头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姑娘冷冰冰的。她忍不住笑了,挥着鞭子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走到日中的时候,睡着的宁云深才悠悠转醒,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嘟囔着问,“姐姐,我们到哪了?”
“不知道。饿了就吃点东西。”许清潺没回头回答道,说完想了会儿,扭头看向板车后面问,“大娘要不要?酒也能喝哦!”
还不清醒的宁云深闻声往后一看,吓了一跳,许苡一脸冷漠地站在板车上,侧着身子,隔着酒坛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他微微缩紧肩靠近了许清潺,有些害怕地和许苡打了声招呼,“许姐姐好。”
许苡从他面上扫了一眼空手翻过那堆酒坛,落在了前面。宁云深有些吃惊地看向她。这些酒坛子都快高过他了,半个板车的距离居然就这样翻过来了,还落得稳稳地,真厉害。
宁云深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许苡的脸色,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他低下头,立即把搂着许清潺的手臂收了起来,咬着唇微微抬眼看着许苡。
脸色好一些的许苡直接和许清潺并排坐下,伸手拿走了缰绳和鞭子。
“诶呦!谢啦!吃饼不?”许清潺伸展了腰身,讨好地问许苡。
不过,许苡并不给她好脸色,“滚。”
“得嘞!”许清潺麻溜的带着宁云深往后坐,打开包袱拿出了早上买的煎饼果子,先递了一个给宁云深,自己才用嘴叼了一个。然后拿出底下的一个辣得呛鼻的煎饼果子往前送,笑嘻嘻地问,“麻辣麻辣的,要不要?”
换过一只手赶驴,许苡目不斜视地接了过去。许清潺又凑上前去,“不生我气啦?”
刚咬了一口许苡就想还回去,这蹬鼻子上脸的,许苡瞪了许清潺一眼,没再理她。滥发好心的人不值得拥有好脸色看,这一趟奔走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还嬉皮笑脸的。
许清潺咬着煎饼果子,鼓着腮帮子、笑着撞了撞许苡的肩,“羞啥!咱俩什么关系!我懂你!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