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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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潮汹涌里(2)

长久的静谧泄露出轻轻的呼噜声,南柯有些困,她狠狠掐着手腕,直到泛出青紫色,她起身慢慢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又是骤亮的灯。

走廊里的人少了很多,过道里的杂物绊脚,南柯左拐右拐来到大厅收费站。大厅是十足亮堂的,整座医院以俯视视角看就像只蜘蛛,没腿就算不上蜘蛛,没肚子压根就活不了。南柯看到ATM机,已经做过选择,杨念她啊,是南柯的另一梦呢。

如寻常体检缴费般支付医药费,住院费得出院结。南柯是警局单位去分配住宿的,平时也过得游离人间,她想,早死晚死都得死,那就和人间同归于尽吧,反正有编制。年轻的热血凉透了,如今是温热的,不算滚烫,但足以保持南柯的现状。

交完费用后,南柯顿时觉得往事如烟,从辅警到正式民警到现在历经的五年都白干了,卡里的钱不足以支撑她吃十几顿大餐,但白粥配咸菜还是吃的起的。杨念何时醒来是想也没用的,她现在应该去询问杨念是否有医保……这般想着,她准备回局里查查。大厅的灯光有些黯淡,此时是午夜,也就自助流程设备散着悠悠光芒。大厅往外直走便是医院出口,在即将离开医院的那一刻,她回头,杨念有个弟弟,为什么她从没见过,印象里也没和杨念聊过。

漫长岁月里,杨念从来都很温柔,或许是如今网上所说‘自卑溢出来时就是宁静与温柔’,南柯像是缠着烈火的剑,在这世上横冲直撞,但去去总爱劝她。手机屏幕变成双面镜,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镜面是绝对不能碎的,毕竟分子间的斥力就算微小也能将多年未见的二人推到阴阳相隔的地步。有些事情,她不说,我也就不用问的,但相似的面庞与澄澈的眼神从来不能骗人。

沿原路返回,南柯轻松地走,这一路没有阻碍,灯光比大厅亮的多。南柯快步走向病房,对面过道有渺小的点一闪而过,南柯想,可能是清扫阿姨将那些东西清理了吧。

病房门隔绝光源,漆黑的室内只有呼叫铃泛着红光。杨阔就趴在病床床尾,整个病房都是清浅的呼吸声,人命也是轻浅如此。

南柯有些好奇地走向刚才扔纸给她的男子病床旁,床尾标签上写着‘卢栩’二字,脑海似乎有过这名字,但那也是一瞬。

今晚警局不是南柯值班,但她得在这为杨念值班,杨念看着虚弱,从天桥坠落却没摔死也没摔残,一堆皮外伤配上不愿醒来的灵魂,福不大命还行。南柯靠墙坐在小板凳上渐渐睡去。

提档那天是阴天,风唔唔地吹,卷起太阳躲避云后,水墨色的天搭配深绿的叶,南柯忍不住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骑着电动车的杨念后悔没穿外套,工作地点离学校很近,但一条路上有无数个十字路口,杨念分不清东南西北。在离规定时间还剩二十多分钟……杨念下车,她妥协了,打开地图助手,听机械声指引她向左向右回头。

新高三已经开课,杨念拿出手机编辑信息:我到了。

黎明前的黑暗在睡梦中熬过,若影若现的笑容散去。五点多,南柯歪了下僵硬的脖颈,轻轻拍打着小腿,而后站起。

阴面的屋子看不到日出,也或许是被床帘挡住光亮,南柯没拉开窗帘,听着外头逐渐杂乱的脚步声推开门出去。

夏天的地瓜难得,蒸笼上又追加一只烤箱,可的确有早起的小贩在一旁的凳子上烤火。南柯喜欢吃地瓜,但只喜欢冬天的地瓜,夏天的地瓜就是烫手的山芋,吃过后就是一身的汗水,更何况在早晨。于是南柯走过马路来到对面的拉面馆:

你好,三个豆沙包,三杯豆浆。南柯在角落吃完一个豆沙包,绵密而清甜的豆沙馅在嘴里细细的嚼,升起一种不负此生的满足感,白面也是朴实无华的松软,一小口一小块的嚼,化开在嘴里,直到店里人多起来。

热气在手上升腾,南柯穿过马路,将要六点,万里阳光垂地渐渐出现生气。

回到病房,杨阔依旧趴着。南柯轻轻摇晃他,杨阔睡眼惺忪,被南柯轻轻揪起来:

去,洗脸,吃早饭。

南柯指着病房里的卫生间,又朝卢栩空着的病床边的柜子上放一份豆沙包和豆浆。戳开豆浆,靠着墙正对着输液管慢慢喝着。

提档那天去的匆忙,南柯最后没找到杨念。随后数年里,只在大二那年的暑假,俩人才老友正式见面。

豆浆很快见底,杨阔这才走出卫生间,而病房门也被推开,露骨的虚弱撑起羸弱的肉,套在身上的病服格外宽大。卢栩朝病床走去,他看到摆在桌上的两样东西,没有愣很久:

谢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南柯报出一段数字:

这是我的号码,麻烦你今天帮我照看一下这床病人和这男娃

卢栩打开手机,南柯低头看手机。

‘如生’申请添加好友,随后南柯头也不回的出医院,骑车去警局。

卢栩患有先天性急性白血病,但是是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查出来的,鼻血流到草莓小蛋糕上时,卢栩以为是天干物燥引起的小病症,可在半夜糊上一枕头的血后,卢栩慌了,但还是淡定地骑着电瓶车往市医院驶去。这是住院的第二年,第一年还在继续尝试采集市场需求变化,第二年他丢失浑身的气力,站着也费力,终日靠着曾经准备创业的钱财续命,即使有医疗保险,凭他现在的状态,也不能活多久。

卢栩想:

这世上糟心事太多,如果发生重大糟心事,他也不算对命运屈服。是这邪神自己提刀来收卢栩的命的。

入口的都是甜丝丝的,配着豆浆一起下肚,换不起卢栩久违的味蕾,但是却让卢栩多管一门闲事。

吃完早饭后,接近7点,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这次是穿保洁工装的阿姨。卢栩将豆浆杯装入盛放豆沙包的塑料袋并系好,然后扔进垃圾桶。

日光大亮,是阿姨把窗帘拉开了。转身时,卢栩的目光与阿姨对上,是双年轻的眸子,她没发出声响地将垃圾袋打包好、拖地,出门时,她说:

早上好,熬过去的话,中午、傍晚也会好的

伴随卢栩未开口的是关门声,‘假期工啊,怪不得眼生,医院也能招假期工吗’没多想,卢栩朝杨阔走去,看清杨阔面容,他只是愣神一瞬:

几岁了?叫什么?病床上的是你姐姐?

十六,杨阔,姐姐没病,姐姐说累,姐姐是在休息!

说完,杨阔凶狠地咬下一口豆沙包。

卢栩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朝杨念病床走去,看到人名时,卢栩差点给病人们磕头。一两步路的事硬让他走一步回头不想再走。

窗户被打开,清新的晨风灌入鼻腔,卢栩如身置腊月大雪天,没有凌然的梅,有的是足以粉碎幻想的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