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尸块(2)
大人问孩子怎么了?
一个孩子指着狗群的方向,结结巴巴说,那个坟里有肉,狗子们在抢肉吃。
家长们很纳闷儿:现在都火葬,坟里怎么会有肉?会不会是死狗烂猫的尸体?
那个孩子说:“好像是人肉!我,我看见了手指头……”
人们将信将疑,处理完丧事,就去那座坟边,把狗撵走,想看看怎么回事。
不看不要紧,一看,大伙全吓坏了。孩子们说得没错。那些肉块,就埋在那座坟背后。泥地上,被狗刨出来一个大窝。大窝里到处是骨头、碎肉,还有好几个黑色塑料袋,有几根惨白惨白的手指头,混在泥里,格外显眼。
看到那么个情况,王小帅报了警。
这是伊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命案现场,他吐了。相比之下,他以前跟拍的抓捕现场,简直就像过大年。
呕吐完,他强忍不适,尽量不去看那些尸块,问王可怎么回事。
王可说:“报案的叫王小帅,来给他母亲出殡发现的,当时这里全是狗。坟的主家叫刘建龙,肯定不是他埋的。”
刘建龙四十来岁,正抽着烟,在一边接受刑警询问。
“哪个王八羔子这么混,往俺家坟地埋人!”他火气很大,比警察还急。
“你家坟地最近没扒开过?”做笔录的刑警什么都问。
“没看立着碑吗?你父母团聚了,你还扒坟?有病……”
王可说:“雨太大了,把浮土冲开了,狗闻着味就来了。”
伊辉问:“有辨识死者身份的物品吗?”
“正找呢,看运气吧!”王可发起牢骚,“褚悦民和唐林清的案子还没头绪,又他娘出来这么个棘手的活。碎尸案的优先级,可够高的。接下来咱有的忙了!”
伊辉没言语,在目标坟地周边专心寻摸起来……
隔日凌晨,西城分局刑警大队会议室灯火通明,针对“903”碎尸案的第一个案情分析会,正在进行。这些刑警的日常,对伊辉来说尚属首次,他来不及体会其中的新鲜感,跟所有警员一样,脸上写满焦虑。
尸检报告和现场痕检报告都出来了,结果很不理想。
首先是尸体的各个部位还算齐全。这指的是骨头块,大体能拼接起来,可是唯独缺少头骨。显然,凶手在玩花样,掩埋尸块时,就想到万一日后暴露,警方拿到头骨能做面部还原,从而确认尸源,所以没把头骨埋进去,这就给确认尸源带来很大困难。不过话说回来,要没这场大雨外加一群狗,天知道尸块会被埋到什么时候。不得不说,凶手心机太深,竟然选择农村坟地隐藏尸块。
具体地说,法医判断,死者死亡时间,至少两个月以上。经过长时间掩埋,碎肉早都腐烂了,再加上狗群的啃食,所剩无几。相比之下,拼接的碎骨能提供部分信息。碎骨和断骨,150多块,而人体所有骨头,包括颅骨,共计206块。这就是说,凶手尽力遵循人体骨骼本身的规律,基本都是从骨缝连接处下手切割。另外,所有碎骨断面都很整齐,说明动手的整个过程,凶手非但不惊慌,不犹豫,而且出手稳、准、狠。至于切割工具,应为斧子之类的沉重利刃。可是凭借这些信息,远不足以判断出凶手职业。
再一个,骨龄检测。死者27岁左右,女性,身高1.68米上下。但是痕检方面,除了现场那几个原本装尸块的黑色塑料袋再无其他发现,这对判断死者身份极为不利。
好在,面对那些尸块,大队长江志鹏不蔫儿。他要是蔫儿了,全队的人也就没精气神了。
“南边那个案子,受制于当时的侦破手段,挂了20多年了!今天咱这也出来一个!好好干,兄弟们!别留遗憾!咱们这辈子,碰不上几个这样的案子!”
江志鹏所说的“南边的案子”,指的是当年的“南大碎尸案”。他拿本案跟它比较,一来表明案情重大,二来为提高士气。他想赢,全队都想赢。大家都铆足了劲,一心想看看那个凶残至极的家伙,到底长啥样。
天一亮,查找尸源工作全面展开。
分局把案情通报给市局,由市局协调全市各分局、派出所,查找各辖区失踪人口。
近三个月内,全市失踪报案信息,共53宗。警方根据失踪者年龄、性别,排除45人,剩余八名失踪女性,不管年龄段,还是体形、身高,都跟被害人很接近。
分局分别提取八名失踪女性私人物品的DNA信息,跟尸块比对。然而结果令人失望,无一例相符。
江志鹏分析:要么死者是外来人口,在本地无居住史,要么失踪人口排查有遗漏,或者失踪者家属没报案。
为此,他把全局的人都撒到社区,地毯式排查,连伊辉也分派了具体工作。
案发后第二天晚上,伊辉和王可来到五一路北头的车站派出所,跟片区民警钱丰收碰了面,然后由钱丰收领着,对该派出所下辖社区逐一摸排。
钱丰收20出头,今年刚分到派出所。所长派这么个青瓜蛋子,领着刑警下社区,而不是安排老片警,颇有不太配合的味道。
这一点伊辉看出来了。包括车站派出所在内,各派出所早把失踪信息报上去了。这时候,万一在自己辖区找到被害人信息,那不就说明该所前期工作不力嘛!
钱丰收对辖区所有社区位置,倒是熟悉的。
伊辉告诉他,每到一个社区,他们三个就分成三组,挨家挨户排查,不漏一户,发现异常情况及时联系。
这是个累活,更是个细活,跟某些影视剧里的侦查手段不一样。
晚上22:45,伊辉等人来到紫苑社区,这是该辖区最后一个社区。跟前面的排查一样,他们没发现异常,只好把家里没人的房子记下来,带回去进一步细查。其中,有几户人家的房门锁了很久,门把手上都生了灰。这年头人情冷漠,小区的人见了警察,三句话问不出个屁,没一个邻居能说明白,那几户人家到底多久不见人了。有的甚至连对门是男是女都说不清。
王可最后一个从单元楼里出来,样子很沮丧。
他和钱丰收会合往回走,看见伊辉正在门卫处,跟看门老头儿闲聊。
伊辉给老头儿敬烟,点火。
老头儿说:“你为什么打听楼凤啊?”
伊辉说:“每个小区,我都这么问。失足妇女若是失踪,没什么人在意的!”
老头儿点头:“要打听‘楼凤’,这儿的人都知道。要是摆出个派头说查案子,谁搭理你啊。为啥?都不想摊上事呗。咱这儿的人,起早贪黑,思想觉悟低,不比朝阳群众啊!”
伊辉把剩下的半盒烟塞给老头儿。
老头儿拿出一根烟续上:“情况倒是有一个。上个月几号我忘了,有人闻见楼道里有臭味,就通知物业,物业叫我过去看看。我转悠半天,最后确认,臭味是从一户人家家里发出来的。我就叫来开锁公司开了门,一看里面有条死狗……”
伊辉听大爷这么一说,责怪自己,刚才进去问了一圈,竟然没了解到这个信息。
按看门大爷的说法,那条狗是饿死的。就是说,狗主人很久没回来了。
狗的主人是个女的,二十来岁,长得很漂亮,是该小区人尽皆知的“楼凤”,物业曾举报她多次。她每次进去罚点钱,回来还是老样子,后来也就没人在意了。
钱丰收给所里打电话,查到了相关信息。
“楼凤”叫田恬,外号“田妞”,本地人,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未婚,独居,因此失踪多日,无人报警。
伊辉叫来开锁的,去田恬家提取DNA信息。
回到局里已是半夜,伊辉把提取物上交鉴定,熬夜等结果。
王可拿来方便面,分给同事们。
伊辉一边吃泡面,一边像上次一样,翻看辖区派出所的警情简报。
警情简报的内容很稀碎,多数是片警处理的邻里纠纷,大一点儿的事儿,就是抓贼、扫黄,另外还有一些出警信息。
警队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他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看着,他的手突然停了,腰身紧跟着绷直,像被电了一下。
他的目光,停在一张简报上。
那张简报是7月7日的,上面记着西关派出所的出警情况。
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名字。
简报上说:7月7日凌晨2点15分,接到报警,有人从西关如意宾馆六楼跳楼自杀。接警后,我所值班警员五分钟后赶到现场,当事人已无生命迹象。死者身上有100多块零钱,手机也在。我所初步调查,又经分局刑警大队复查给出结论,当事人系自杀。
简报下方记录着当事人信息:姓名,顾楠楠;年龄,十五周岁;死因,颅骨破裂,身体多处骨折……
顾楠楠?很熟悉的名字。
他拿着简报,默念了好几遍:这个顾楠楠,该不会是葛春花的女儿吧?
前两天,雷家明述说白玉城的少年时代,他对白玉城的邻居葛春花印象深刻。他记得葛春花有个女儿,就叫顾楠楠。
他放下那张简报,又快速翻看其他的。
片刻之后,他从座位上弹起来。
他紧盯另一张简报,不敢相信上面的内容:7月9日晚20:08接到报警,有人喝农药自杀。我所民警及时赶往西郊……死者叫葛春花,年龄55岁。死因,烈性农药导致多个脏器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