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悼告
没有人会愿意与自己死去的亲人战斗。
圣职者不论在那个队伍里都是稀缺资源，他们队伍中的圣职者只有两人而已，相较于卡琳，他显然更愿意相信这个与他同期进入团队的牧师女孩。
他能够感受到，卡琳对他的不信任，因此他也不太能够信任卡琳。
卡琳招他入团，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明年的远征中出一份力。
冒险者培养默契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这个阶段不可一蹴而就，一年的远征过去，梅琳冒险团便会着手征召人口，为明年的远征做准备。
卢奥加入冒险团则是为了能够借助梅琳冒险团的力量往埋骨平原深处探索，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亡灵法师来说，想要更进一步，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两者更持所需，相较于伙伴，更像是商业上的合作关系。
他观察莉雅丝好几天了。
这个女孩单纯善良，只要自己不多说什么，相信她不会发现这具尸体的危险性。如果是卡琳的话，可能会将自己踢出队伍，届时再想进入埋骨平原就要另找队伍了。
“帮我个忙吧。”卢奥开口道，声音有些低沉。
莉雅丝本就有些紧张，此刻她迷茫地看向卢奥。
卢奥没有说话，他银色的戒指微微闪动，一口巨大沉重的棺材被放于巨石之后。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危险，这个棺材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危险品，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倘若将其弃之不管，本杰明很可能彻底转化为不死生物，毫无目的地游荡在世间，直到被某人斩杀。
本杰明死前曾嘱咐过自己，如果自己死后并没有长眠，那希望由自己的弟子，也就是卢奥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莉雅丝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早就听说卢奥的有一个暗藏空间魔法的戒指，但从没有见卢奥在别的队员面前使用过，看见竟然能装这么大的东西，不仅有些惊讶。
“这里面...是我的老师，他...也是亡灵法师，死了之后，请不到圣职者为他悼告。”
卢奥这样说着，深黑色的瞳孔里滑过一抹悲伤，他向来羞于将情绪展示于人，对于常年孤独的冒险者来说，随意坦露自己的情绪即是软弱，也是危险。
“所以，我想请你为他抚灵，以免他活尸化。”
抚灵，即为圣职人员抚慰亡灵的行为，最通常的方式便是悼告。莉雅丝对此并不陌生，每个城市里失去生命的人，都要请圣职人员，前往进行抚灵，才可下葬。
见莉雅丝沉默不语，卢奥心头苦笑。
圣职人员跟亡灵法师两相对立，纵使教会没有规定，老师死的时候卢奥便跑便教会上下，问过每一个神官与牧师，竟无一人愿意为一个亡灵法师悼告。
圣职人员为亡灵法师悼告，让同行知道了，还怎么在教会混下去？操纵尸体，搬弄死亡，与神的旨意完全违背，与亡灵法师走近，难免让他们觉得违背了信仰。
玄铁木是花光了自己和老师的所有积蓄，本以为借此便能镇压住死气，另尸体难以完成转化，但现在看来，那只是延长了活尸化的时间而已。
算了，既然莉雅丝不愿意，卢奥也不好强求，叹了口气，就要将棺材收回去。
他的手抚摸着棺材光洁的纹理。
“老师...我再想办法。”
卢奥心中暗道，手背却被一只温润的小手按住。
他抬起头，正撞上莉雅丝坚定地目光。
“你不是要我帮你的老师悼告吗？”
卢奥愕然。
似乎感受到了卢奥的惊讶，莉雅丝继续解释道：“神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贫穷的乞丐和富有的商人，权势滔天的国王和一无所有的平民。神的爱像太阳温暖的光，平等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是创世纪中的一个小节，卢奥印象很深刻，他被拒绝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哪个圣职人员对他说过这段话，递给他最多的便是鄙夷的眼神，或是漠然。
“我可以开始了吗？”莉雅丝问道。
她将为一个亡灵法师悼告，像她为某个家庭死去的长者一样，像她为某个意外身亡的普通人一样，没有歧视和鄙夷，就像她口中的神明一样，平等而善良。
“开始吧。”
成功了。
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开口，事情竟然能够这样顺利。
卢奥心中松了口气，同时不免有些感激。
女孩开口，声音庄重而甜美，宛如母亲的摇篮调，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着，晚星闪过深邃的夜空，远处的营地传来嘈杂而遥远的人声，路过几声嬉笑，微风略过青草，风声如吟游诗人的低和，仿佛一切都在悠扬的歌声中沉静下来。
卢奥席地而坐，心中忽然感到宁静而满足，如果有一天自己要死，他非常希望是由眼前的女孩来为自己送行，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声音中一睡不起。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闭合，女孩悼告彻底完成。
浓郁的死气削减大半，玄铁木制作的沉重棺材静静地躺着。
“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吗？”莉雅丝好奇地眨巴着眼睛，让人想起晴空上的晚星。
“很好，好到我想现在就请你参加我的葬礼，然后在葬礼上为我悼告了。”
卢奥衷心地夸奖道。
“嘿嘿，有这么好吗？”莉雅丝有些不经夸的脸红了，不过夜色朦胧，卢奥并没有注意。
“不过我的葬礼应该没有人会来吧，老师的葬礼至少还有我呢。”
卢奥不免有些感慨。
“怎么，我不是人吗？”
莉雅丝柳眉倒竖，佯装生气，她感受到卢奥身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种悲伤，她是如此的善良，以至于她不假思索地说出这样安慰地话。
“还有，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老是想着死后的事。”
卢奥没有理会莉雅丝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老师以前教过我一个魔术，你想看吗？”
“想看。”莉雅丝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就当给我的谢礼吧。”
漫天的荧光蝶在空中飞舞着，火焰翕动着翅膀，蓝色，紫色，绿色，白色，远处营地的人们不可思议地望向巨石背后，人群里传出几声惊呼，彩色的火光在这片夜空下显得格外耀眼。
“好看吗？”卢奥问道。
“好看。”莉雅丝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惊讶。
“暖色调的蝴蝶会不会更好？”
“为什么怎么说。”卢奥挑了挑眉。
“这些蝴蝶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让人觉得有些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