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强奸案:看一眼脚印,就能推测出凶手的年纪
今天,案发现场的气氛极为压抑。就连一向不着四六的二师兄都阴沉着脸,默默做自己的事情。阴霾的天空下,以尸体为中心,向外辐射10米范围内都被警戒,光现场动员的各类警察就有一百多人,同时出动了大量的警犬搜侦。这种阵仗在一般的刑事案件中是极其罕见的。
张啸山背负着双手,似乎看谁都不顺眼,铁青的脸都能滴下墨来。
我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大案,不敢大意,赶忙戴上了工作证进入了现场。只看了尸体一眼,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刻,我理解了这压抑的氛围和众人的愤怒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警戒线中央的是一具女尸,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被捆绑,全身赤裸,伤痕累累,下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看到这里,我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个案子,一个让东江警察都咬牙切齿的案子——东江连环杀人案。从嫌疑人这二十五年的作案对象上看,被害的无一例外都是刚成年或者未成年的女性,而且都是用特别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令人气馁的是,从第一个案子案发到现在,从公安厅到省厅再到市局,先后投入了大量警力去侦破这个案子,却都没有实质收获。
至于为何一直没有找到凶手,有两个重要原因。
首先,嫌疑人采用的是完全随机挑选受害人的方式作案。熟悉公安办案流程的人都懂得,因为嫌疑人和被害人之间没有交集,所以无法通过正常的走访或者调查找到嫌疑人。
其次,嫌疑人是一个有强大反侦查能力的罪犯,在被害人的身上均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生物信息,即便刑技一直在进步,也拿这种案子无能为力。更让人不安的是,距离他上一次作案,间隔不到三个月,说明他已经处在一种濒临失控的状态。
当然,这种濒临失控并不是像神经病那样进行自杀式的犯罪,而是为了满足失控的扭曲欲望缩短作案间隔。他的自我调节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在之前,他很少会连续作案,时间间隔基本都是半年或一年以上。
我师父江永民并没有进入现场,而是在警戒线外抽烟。虽然他面沉如水,但我们都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悲愤。他的女儿江安也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之一。女儿去世后,妻子也因为抑郁症自杀了。这个案子彻底地摧毁了他的家庭,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二师兄梁栋跟几个师弟一寸一寸地寻找可疑的痕迹。从他们的表情看,应该是没什么发现,这里是铺装地面,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让一些本来可能还残存的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了。
我戴上了手套,蹲下身仔细地观察尸体。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东江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但现场情况依旧让我十分骇然。
尸体呈侧卧位躺在地上,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踝被铁丝绑住捆在一起。这种捆绑的方式让被害人的身体呈C字弯曲,几乎把所有能爆发力量的关节都给控制住,让人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和挣扎。这点从她手腕脚踝处血肉模糊的勒痕也能看得出来。
从体表开始检查,首先是面部。我将她染血并已经结块的头发慢慢地从面庞剥离,这样能看到被遮挡住的面部。掀开她长发的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她脸上的皮肤被残暴地整个从耳后剥离,只留下了血淋淋的面部肌肉组织。眼球和一部分面部肌肉及骨骼暴露在外,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东江连环杀人案重要的特征之一。
他有可能将女人的面部皮肤取走作为战利品收藏。
虽然我对所有的连环杀手都有搜集战利品这个癖好表示怀疑,但是东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确实如此。
她的创口皮肤有肉眼可见的生活反应,说明被剥皮时被害人还活着。
顺着正脸向下看,被害人上半身赤裸,腋下有一连十几处指甲盖大小的烧伤痕迹,呈现皮革样或者炭化。伤口四周有烧伤留下的浮肿和水疱。之前的办案人员就有定论,这应该是用打火机灼烧形成的,目的是折磨被害人。而此类的灼烧伤口几乎全身都是,尤其是人体脆弱且神经分布密集的部位,如腋下、锁骨、肚皮、乳房、腹股沟甚至是生殖器四周,尤为密集。
除此之外,就是竹棍殴打留下的中空性棍棒伤,这样的伤口有数十处,大部分都分布在四肢和后背。从伤口看,作案工具是一种直径不超过1厘米的细木棍。这种棍子打在人的身上,因为受力面积小,所以会格外地疼。
而凶手令人发指的手段远不止如此。被害人的手指和脚趾的指甲盖基本没了,应该是被凶手用手钳之类的工具给剥离的。
最惨烈的伤口在被害人的下体。
生殖器附近有电流伤,应该是用电棍之类的凶器造成的。最可怕的是凶手每次都会用工具伤害受害人的生殖器,造成大面积的撕裂伤和大出血。
这几乎是所有被害人死亡的直接原因。
因为尸体上没有衣服,所以体表检查就算是完成了。
我正在测量肛温的时候,小师妹匆匆地进入了现场。她的神情明显不对劲,呼吸很快开始急促起来。我刚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她一头栽倒在地上。突发情况让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愣了一下。我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跑到她的身边,猜测可能是低血糖引起的暂时性休克。而我师父这时扒开人群进来,二话不说掐住她的人中。十几秒后,小师妹幽幽转醒。师父马上让人把她抬出现场,送往医院检查。
小师妹离开,我的魂仿佛也丢了一半。
我当然知道她不可能被现场被害人的惨状吓到,毕竟她跟我们工作已经两年有余,各种现场都见过,对血腥和死亡基本免疫。能吓到我们的除非是尸体突然复活,跟我们打招呼。最近这段时间,案子很多,我们几乎是在超负荷地工作。我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状况。我很想跟着车去医院看看小师妹到底什么情况,可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师父作为被害人家属,根据规定,这个案子他必须回避。如今现场都在忙,暂时找不到人接替我的工作,我只能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前后忙了一个多小时,我将被害人装进尸袋,完成了例行工作,再和省厅专案组的同志们交接了尸体,这才小心翼翼地跟“张阎王”请了假,溜到了医院。
小师妹还在排队做检查,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正常,只是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和平时判若两人,看得我十分心疼。小师妹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倒是陪着她来的周姐把我拖到一边,简单地说了些情况。她告诉我,从目前的检查来看,还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让我别瞎紧张,然后推着我,让我陪着小师妹说说话。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抬头的瞬间,眼神充满了恐惧,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根本不认识我一样。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随后她露出一抹疲惫,笑里带着歉意。我注意到她的身体下意识向后靠,明显要跟我保持安全距离。这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小师妹平常跟我们混得很熟,也没有跟我们保持安全距离的习惯。
我隐隐地猜到,如果她的晕厥不是器质性的病变,她极有可能在心理上受过什么严重创伤。
我退了两步蹲下,正打算询问她的情况。张队却在这时打来了电话。接起来一听,我直接愣在原地。张阎王告诉我,他们在东城又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和东江连环杀人案很像。
短时间内连续作案两起,这人分明已经疯了。
但他哪来的作案时间?
这种连环杀人案虽然是随机选择受害人,但凶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严密制订过计划的,不然早就留下破绽被我们逮住了。
从作案轨迹上看,他都是在确定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采取爆发式的手段将被害人制服并带走。所以,他连续作案这么多起,基本没有目击者,这也是给我们案子增加了侦破难度的原因之一。
他捕获猎物后并不是简单地宣泄欲望,而是用一种几乎是程式般的手段来折磨被害人,从而达到自己心理上的满足。这说明他有一个据点,而每次的抛尸都是经过踩点的,选择的时间段和地理位置也在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从刚才的被害人看,她死亡不超过24小时,如果凶手再次作案,他怎么能有这么多时间来同时完成这些事情?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就算他是个凶残的连环杀手,他也是人。
小师妹看我挂断电话后的神情,大概猜到了是队里有事情,跟我说她没什么要紧事,让我先去忙。这里有周姐在,而且她的父母也在来的路上,应该没事。我安慰了她两句,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打车到了第二个现场后,队里的同事还在陆续赶来的路上。因为人没来全,我站在一旁听他们做笔录。
这里是一片野河滩,距离最近的小王村有三公里左右的路程。向北不到50米就是一条国道,算不上偏僻。
报案的是三个钓鱼爱好者。大概半小时前,他们三人驱车来到此处,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恶臭。三人在附近找了一会儿,在河岸旁的杂草丛中见到了这具女尸,顿时吓了个半死,然后马上报警。
等我们的人到了现场后,勘验组的同事们开始铺设桥板。我这才见到尸体,当即皱起了眉头。尸体呈现赤裸状态仰面躺在河滩上。因为遭到河水浸泡,腐败进度会比在陆地上加剧,现已呈现了巨人观。遍布四肢的腐败经脉网已经清晰可见,成群的苍蝇如同黑幕一样在现场飞舞,在尸体的双眼、耳朵等部位,已经有成团的白色蝇卵存在,整张脸基本被白色蠕动的蛆虫覆盖。
扑鼻的恶臭让所有人的呼吸备感艰难。
那些苍蝇如同雨点一般在身上乱撞,我试图用手去驱散它们,但都是徒劳。
张阎王站在我背后,看到尸体后,不由得骂骂咧咧。
尸体的样子和东江连环杀人案十分相似。首先,尸体的头面部遭到破坏,但并没有被割走。只是割到了一半就放弃,基本没有剥离下来皮肤组织。其次,尸体的脚踝处拴着麻绳,但是勒痕的生活反应不明显,应该不是生前拴上去的。
我招呼人赶紧照相,随即在同事们的帮忙下翻动了一下尸体,发现麻绳和手腕相连,而手腕处的勒痕生活反应十分明显。除此之外,尸体体表并没有东江连环杀人案典型的折磨被害人留下的那种触目惊心的伤痕,但是她身上有一些伤痕隐隐地指向了她被杀的原因。
首先,她的颈部可见扼压形成的痕迹,乳房和大腿内侧、小臂有明显的抓痕,左侧乳房以及肩头有清晰的咬痕。肩部、背部、肘后、臀部有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这点说明死者在被害之前有过激烈的抵抗。这些都说明她生前可能遭遇了暴力性侵。
尸体双手双脚被控制,首先考虑的就是凶杀案,结合抵抗伤和咬痕强奸杀人也有可能。只可惜尸体已经腐败,即便她身上有精斑也无法提取化验了。
关键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凶手在有意模仿东江连环杀人案的手法。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混淆视听,企图干扰和躲避我们的侦查。只是模仿手段太过拙劣,第一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不能排除是临时起意。
就抛尸地点的选择来看,模仿者和东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反侦查这方面,有天壤之别。首先,这里不远处是国道,他大概率是通过国道的岔口来到这里,而国道上的各种监控肯定都有,这会极大地暴露他的行踪。其次,他自以为挑选人迹罕至的地方是安全的,殊不知因为这里的土壤比较松软,一定会留下大量的线索。最后,附近有水,而每个地域水源内的硅藻成分基本是固定的,包括泥土的成分也是固定的。不管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他将尸体转移到岸边的时候,衣物上一定会沾染大量泥水,也必然会掉落更多的生物信息。
张阎王小声地问道:“这是第一现场吗?”
我摇摇头说道:“尸斑已经消融,而且腐败严重,很难判断是否是第一现场。不过,就刚才的观察来看,死者毕竟是成年女性,而这里并没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不是第一现场的可能性很大。”
张阎王沉吟一声,又问道:“嗯。有大概的死亡时间吗?”
我回头告诉他:“一般来说,水中的尸体因为温度和缺氧,要比陆地上腐败得慢一些。但是,这具尸体因为部分浸泡在水里,而最近天气炎热,反而加剧了腐败。我推测,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三天左右。而且尸体被水浸泡过,得马上尸检,不然腐败会发展得很快。”
张阎王办案经验丰富,他知道这个案子和东江连环杀人案没多少关系,嫌疑人作案匆忙且缺乏反侦查经验,应该能很快破案。他当即指挥人扩大搜寻范围,随后对我说:“尽快尸检,明天上班之前,我要拿到确切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
我知道,这案子有了死亡时间,基本就算是告破了。一旦我们确定了死亡时间,就可以通过小王村和治超点的监控来找到那个时段通过的车辆。一般情况下,车辆通过这两个点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而凶手因为抛尸或者作案,会在这里额外逗留一段时间。所以,找到他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时,二师兄梁栋正在一旁给地面照相。我招呼人帮我装好尸体后,看到地面有十几枚清晰的脚印,其中有些脚印踩得比较凌乱,有些则能用肉眼辨认。我们刚才已经采集了报案人的脚印,通过鞋底花纹简单排除后,有几个陌生的脚印特别显眼,十有八九是嫌疑人的。除此之外,痕迹勘验的同事们在尸体旁的灌木荆棘中找到了一些碎布,而我则在尸体表面找到了两根短发。
回到警局,匆匆泡了一碗面,我抽空给周姐打了个电话询问小师妹的病情,又给小师妹打去电话,迟迟无人接听。
我稍有些不安。
东江连环杀人案的尸体已经移交给专案组,回到解剖室后,各位师兄弟也陆续回来。但我没看到师父,估计是在那边盯着。
时间紧任务重,我跟小师弟马上开始动手解剖。
衣着检查和体表检查在现场基本已经完成。因为颈部有勒痕,所以我打算采用Y字形切开术,这样方便探查颈部的损伤是否是致命伤。顺序上,准备采用胸腔—腹腔—盆腔—颅腔—颈部的顺序。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切开颈部后被血液污染无法观察颈部的损伤和出血部位。
小师弟小声地问道:“师哥,这尸体不是河漂吗?”
我用手术刀沿着尸体左、右耳后乳突向下切到锁骨上缘,抬头对他说:“虽然尸体是在河滩发现的,但除了被水浸泡过之外,指甲里没有泥沙,而且没有观察到口鼻的蕈样泡沫,搬运尸体的时候,她的消化道和呼吸道也没有溺液涌出来,所以我怀疑死者是死后被抛尸到河滩的,并不是溺水身亡。”
打开胸腔后,检查气胸,死者胸腔内果然无积液,而且如此严重的腐败器官并没有如溺水一般出现泡沫状。这间接说明尸体溺水身亡的可能性很低。用软骨刀打开胸锁关节,然后折断第一根肋骨,随后揭开胸骨,检查胸腺、肺和胸壁、纵隔,直到看到心脏,我发现死者的心脏有些问题。
我和小师弟对视一眼,随后对腹腔和盆腔进行检查,腹腔并没有发现异常,但提取出来700多毫升的胃糜。
在解剖盆腔的时候,能够看到生殖器内壁有明显的抓痕,可惜因为腐败,提取的分泌物恐怕已经不能再做DNA检验。
最后,我们打开颈部,颈部并没有实质性的器官病变和致命的出血点。所以,机械性窒息或者溺死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
鉴于尸体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现在不得不怀疑可能是因为器质性病变——我和小师弟看到死者的心脏明显有问题。
尸体解剖的意义就在于排除所有的可能性,然后确定其唯一性。
毕竟人命关天,儿戏不得。
我们当即对心脏进行了全面解剖。心脏的解剖一共分为七个步骤。首先要分离心脏,然后观察分离后的心脏。这主要是观察心脏外貌,将心脏和大血管分离。随后,用六刀法将心脏打开,观察四腔,然后观察和测量冠状动脉。最后,检查身体各大血管和心脏的传导系统。
我刚将尸体心脏打开,观察四腔,就发现其有心肌梗死的病状改变。她的冠状动脉有明显的粥样硬化斑块,血管异常狭窄。心脏梗死灶边缘有明显的充血、出血反应带。至此,她的死亡原因初步判断为冠心病引发的心肌梗死。当然,这有可能发生在性侵的时候,因为人的情绪激动,容易导致心脏骤然病变。
到这一步,我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
因为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早期的尸体现象,比如尸僵、尸斑、肛温之类已经不能作为判断死亡时间的依据。而且通过现场勘验判断,案发地点并非第一现场。所以,通过昆虫学来推断死亡时间可能多少有些出入。现在只能通过腐败情况给出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
尸体的手浸泡在水里呈现表皮脱落,并未完全达到溺死手套的迹象,再结合我们当地的气温,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没有超过72小时。
当然,因为考虑到尸体被转移过,这个推断也会和实际有差距。
不过,把尸体巨人观的表现、内脏腐败程度、现场尸体上和四周采集的昆虫样本一起做横向比较,再结合尸体胃部有大量的未彻底消化的食物样本,且胃内食物较多的情况,我推断她的死亡时间在4日的下午5点到8点之间,可能是刚进食不久后死亡。
我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阎王,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参考范围,以方便他们抓紧时间找嫌疑人。
当然,除了死亡时间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信息需要我们给队里提供线索来寻找尸源。
死者的身高、体重、性别这些信息基本一目了然,只是因为巨人观且面部被破坏,所以准确年龄需要使用牙磨损耗来推断。
一般来说,牙齿的磨损分为三类:滑动性磨损、磨损性磨损和腐蚀性磨损。
1950年,古斯塔夫森(Gustafson)根据牙齿的增龄性变化规律,提出用6项指标判断牙龄。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和一代又一代法医的经验积累,统合了大量数据,可以根据牙齿的损耗推断死者的年龄。
这项工作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
我把样本送到实验室去做测算,等弄出来结果已经是凌晨两点。看了一眼手机,才想起来没有给小师妹打电话问候一声。这样的佛系追求,真不知我们的关系何时才能有进展。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睡觉,看到二师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突然觉得平衡起来。
泡了两碗面,我到了二师兄办公室,就见他挠着略秃的脑袋,聚精会神地在电脑前计算数据。张阎王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鼾声如雷,而他脚下是一地烟头。我这才明白,敢情张阎王是在当监工,怪不得二师兄今天不着急回家。
当然,这并不是二师兄不敬业,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从二师兄手边的现场勘验图来看,他大概已经通过脚印复原出当时现场的情况。二师兄看我进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但当看清我手里的方便面,二师兄皱起了眉头。他看我对现场勘验图上面的行动轨迹有兴趣,就介绍道:“从现场勘验得到的脚印看,河滩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因为没有发现搏斗痕迹。”
我点点头,这个结论我也是同意的。
二师兄拿笔一指,继续说道:“尸体中心的脚印太过凌乱。主要是报案人没有经验,破坏了一些脚印。不过,我们采集到的那个嫌疑人的脚印经过扩大搜索,在20米开外也找到了一些,还找到了两道很深的车辙。我从这些脚印的方向大致看出来一些问题。”
“首先,嫌疑人停车后并没有直接将尸体搬运下来,而是寻找合适的抛尸地点。你看,这一行脚印和另外两行脚印的踏痕都很浅,说明他是单人行动。而这里我用红色标记出来的位置出现的脚印比别的脚印深一些,而且步距很短,说明他走得很吃力,这明显是背着尸体走到了河边。”
“我想,他大概是想把尸体扔到河里,毁尸灭迹。不过,这片野河滩淤泥堆积,杂草丛生,他并没有顺利地将尸体抛入河内。你看这里的这片痕迹,明显是摔倒造成的,而尸体就滚落在不远处,留下了一些痕迹。”
说到这里,他用笔指着一张照片说道:“你看,摔倒痕迹一侧的草丛全都朝着河的方向倒伏。这说明嫌疑人是想拖拽着尸体到河里,结果那片水很浅,尸体根本沉不下去。这可能跟他的想象有出入,才不得不想别的办法来处理尸体。”
我接着说道:“他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东江连环杀人案。所以,就在这里动手将尸体弄成东江连环杀人案的样子。当然,他只是道听途说,根本不清楚东江连环杀人案的具体内幕。”
二师兄点头:“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有打火机响了一声。张阎王伸了个懒腰,点了根烟醒醒神,拿起手机出去打电话。言语中,我听到他在询问查看监控的同事们是否发现了嫌疑人。听他的口气,应该是还没有找到。
虽然我们给出了死亡时间,但那只是大致死亡时间,案发地点也不是第一现场。抛尸排查的时间范围必须再次扩大。那里是国道,车辆终日川流不息,就算是排查六小时内的监控,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张阎王进来后,看到桌子上的泡面,直接端起来一碗吸溜吸溜吃了一个干净,然后将烟头扔到泡面碗里。他又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这才拿起来警帽,拍了一下上面的烟灰,起身问二师兄:“梁栋啊,有结果了没有?”
“基本差不多了。”二师兄赶忙盯着电脑计算起来。
张阎王皱眉:“什么叫差不多?我们做警察的,说话要严谨。有结果就说有结果,没结果就说没结果。人命关天的事情,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干我们这行,吃这种亏的人少吗?”
二师兄赶忙收起笑脸:“知道了,张队,已经有结果了。”说完,他启动打印机,打印了一份材料,递给张阎王。
张阎王戴上老花镜,坐下仔细地看起来。
二师兄的舅舅郑兴国曾经有缘跟一代传奇——步法追踪大师马玉林的徒弟进修过一次,学到了一些步法追踪的技术。梁栋从警后,他舅舅自然也就传授了他一些经验。所以,他对步法勘验、分析和追踪都比我们强许多。
凭借这个技术,二师兄已经多次帮各地市破获了不少案子。所以,张阎王才会大半夜还在这里等消息。
我在一旁偷瞄了一眼。
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一般来说身高等于鞋号乘以6.875。但这样的计算并不是万分准确,只能提供一个参考范围。而梁栋他们的计算方法是通过步态分析,也就是支撑期、摆动期、双支撑期和力学参数得出的结论。虽然我并不清楚具体的计算方法,但是实践下来确实比较准确。
至于嫌疑人的体态,分析上说,步态上,步伐轻盈,动作灵活,起落足高。步伐特征上步长大,步宽小,步角小。而足迹上具有反应压力小、压力面窄小,不均匀,跟压相对轻等特点。综合判断,嫌疑人体重较轻,结合身高来看,是一个消瘦的人。结合压痕分析法计算,他的年龄在23岁到26岁。
最终得出结论,嫌疑人是个年龄在23岁到26岁、身材消瘦的年轻人。
张阎王看完,将纸折叠起来装到口袋,抽了一口烟,对二师兄说道:“这还像点样子。对了,你老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梁栋赶忙笑道:“手术已经做完了,目前恢复得还可以。说起来,还挺感谢您的。”
张阎王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有困难找组织,别‘您’啊‘您’地假客气。人到中年,不把家里安顿好了,怎么可能安心工作?一会儿我去监控中心,正好顺路把你捎回去。”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我身上,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张阎王问道。
我赶忙说道:“通过牙磨损耗,初步判断受害人的年龄在21岁到23岁。从尸体和现场采集的其他样本都送到了实验室,估计最快明天下午出结果。”
张阎王听完,轻叹了一声,刚起身要走,又突然转身问道:“一禾那边什么情况?”
我愣了一下,尴尬一笑。张阎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一开始还寻思,你这小子工作也不错,家庭条件听说也挺优越的,性格、脾气、长相都还行,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现在,我算是看得明明白白,你跟你那个师父一路货色,但你可不见得有你师父的命。怎么?你还指望人家一禾天天围着你转不成?”
说到这里,他把烟头扔到了地上踩灭:“明天上午,我准你两小时的假,买点东西去人家姑娘家转转。还硕士毕业,嘘寒问暖这点屁事也学不会?退一万步讲,你又不是小学生,搞不定人姑娘,你搞定人父母也行啊。”
我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赶忙点头,心里琢磨,这张阎王不去当教导员可惜了,怎么比我妈还烦。
张阎王又说道:“对了,你顺便把这个案子的资料给一禾看看,问问她能不能帮我们做一些分析。”
我一听,心里琢磨,还真是周扒皮转世,小师妹都生病了,也不放过她。
张阎王讪讪地笑道:“办案子不像你们搞技术的,什么都能计算得清清楚楚。在嫌疑人没有最终落网之前,任何方向都是一种可能。就拿这个案子来说,如果嫌疑人不是通过国道抛尸,我们通过监控寻找他的计划就全部落空,这个时候你怎么办?所以呀,鸡蛋绝对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好多种可能的准备。坦白地讲,这个案子我确实希望速战速决:一来是希望给办案的同志们打打气,走出因为东江连环杀人案造成的低迷士气;二来是给社会,给老百姓,给咱自己一个交代。”
我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第二天上午签到后,我趁着没事,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一禾家。还没敲门,心脏就狂跳不止。我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讲真的,我从小到大也没这么紧张过,敲完门手都有些轻微颤抖,就跟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给我开门的是一禾。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像做了一个虚幻的梦。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四周也失去了颜色。这一日,我是如此想念她。
一禾看到我,面露诧异,但马上就露出了一抹笑,笑里带着浓浓暖意。
我又愣住了。
“师哥,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说话,就听到有人问:“谁啊?送快递的吗?”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的妇女出现在一禾身后,上下打量着我。
我心里忐忑,赶忙叫了一声:“阿姨好。我是一禾的同事。”
一禾的母亲对我似乎很好奇。她把我让到了屋子里,旁敲侧击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家庭背景、生活爱好等。茶还没泡好的工夫,这位老母亲已经把我家的情况摸了个通透。
我琢磨,这阿姨不去干预审,真的是屈才了。
一禾很快替我解了围,又聊了两句家常后,她母亲出去买菜,屋子里只剩我和一禾两个人了。周遭安静下来,气氛略显尴尬。
我赶忙说:“我是受老张的委托来看看小师妹,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小师妹听完后,吃吃地笑着,仿佛洞穿了我的小心思。她今天的精神状态明显和昨天判若两人,我那熟悉可亲的小师妹又回来了。
确定她安然无恙,我才有心思留意她家里的环境。小师妹家收拾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客厅挂着一张全家福,拍摄的日期应该是很久以前,照片里的她还是个小女孩。
我是看照片才知道,原来小师妹还有个姐姐。姐妹两人长得很像,但姐姐看上去更温婉一些。
我好奇地问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个姐姐呢?”
小师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墙后的照片,神情一滞,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我也识趣地没有追问她姐姐的事情。
小师妹详细地询问了昨天的东城远郊奸杀案的情况。
目前还没有凶手的下落,队里的同事在张阎王的监督下熬了整整一夜,还是没能找到凶手。今天早上他们发了协查通报,如果是本地失踪人口,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如果是外地的,这个案子侦破怕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虽然没有找到强奸杀人的直接证据,不过从尸体伤痕上观察,我主观判断有强奸杀人的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和小师妹随意闲聊,她的状态确实恢复不少,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一半。想到她昨天的情况,怕是跟东江连环杀人案有莫大关联,我打算回去找师父打听打听情况,看看我能为小师妹做些什么。
我们像往常那般其乐融融地交谈,二师兄这时打来了电话,说是尸源似乎找到了,让我回去采样化验。师妹一听,马上要跟我一起回局里上班。我再三阻拦,让她多休息几天,这才把她留在家里。
这时,我猛然想起老张布置的任务,便讪讪地跟小师妹笑道:“老张其实还想要一份心理分析。”
小师妹一脸错愕,然后笑道:“那你录音吧。”
小师妹说道:“一般来说,常见的强奸案从动机上分析大致有四类,即报复型强奸、补偿型强奸、施虐型强奸和剥削型强奸。从女尸身上并未发现生前有严重的外伤和抵抗伤,我个人倾向这是补偿型强奸。因为其他三类在强奸的同时往往会伴随多余的暴力行为,比如过多的殴打、虐待等。”
“补偿型强奸是真正以强奸为目的,其动机又被称为炫耀型性侵害,主要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性能力,或者是说幻想用性能力征服被害人。在这种欲望的驱使下,他会下意识地跟被害人接触。直白点说,就是他看上了被害人,而被害人没有看上他。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幻想用性能力去征服对方。如果对方激烈反抗,他可能会逃跑。如果对方稍微屈服,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实施犯罪。”
“这种罪犯一般比较被动、自闭,有一定的社交障碍。从朋友的角度看,他们往往是那种相对安静、顺从、性格有些孤僻的好男人。而他们这种自闭性格导致的自信、自尊、成就感的匮乏,又往往会阻碍他们在社会上的发展。所以,他们会通过强奸来补偿自己的缺失。因此,这种强奸又叫补偿型强奸。我们手上的这个案子,从他抛尸的过程就能看出来一些特点。比如,他想将尸体抛入河内,结果过分相信自己的体能,失败后因为缺乏自信没有继续尝试,反而开始模仿东江杀人案。但当他模仿的时候,又发现剥皮十分困难,就马上放弃了剥皮,最后草草地把尸体扔到河滩上离开。直观地看,这就是预谋、实施、挫折后放弃,典型的缺乏自信导致的实施中断。”
“这类强奸有一个特点,即便被害人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但嫌疑人一定经常见她,并且会持续地观察她、跟踪她。因为被害人身上有激起他性欲的兴奋点,而且是十分具体的兴奋点。比如特殊的胎记、文身,被害人长得像他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人,被害人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等。”
“所以,我给出的侧写大致如下:首先,外形上,我和二师兄的判断基本一致。除此之外,他缺乏锻炼,所以身体会比较孱弱。对方缺乏一定的社会经验,不然也不会出现错觉,觉得自己可以独自把尸体扔到河里或剥皮。年龄我推测在20岁到25岁之间。可能从事不需要重体力劳动又不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工作,或者无业。基本没什么朋友,性格孤僻,大概率还和父母居住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嫌疑人一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被害人的生活里,或许找到了尸源,通过走访,能很快地找到这个人。”
我听完后,不由竖起大拇指,小师妹对犯罪心理学确实是很精通的。
回到警局,一进停尸房大门,我就看到三个神情悲痛的人。其中两个年龄五十开外,一男一女,大概是受害人的父母。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应该是被害人的哥哥,一脸死灰。
我跟他们简单地沟通了一下,提醒他们现在尸体已经呈现巨人观,而且面部组织遭到了一定的破坏,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进门前,我还安慰他们,或许被害人并不是他们失踪的女儿。
带着他们进入了停尸房后,我将被害人的尸体从冷柜里拖出来,打开尸袋,夫妇俩在短暂的沉寂和震惊过后,母亲率先哭出了声。
当法医这么多年,这种认尸的事情每个月都能遇到,但我还是不太适应面对这些失去亲人的家属。尽管很为难,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们,尸体已经腐败严重,请务必辨认清楚。
这位母亲哭着告诉我,这一定是她的女儿。
因为尸体的头发略显酒红色,女儿染发的时候,她就陪在旁边。
等他们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我分别采集了他们的DNA样本送去化验,以此来最终确定死者的身份。
我跟同事打听了一下,死者名叫宋洁莹,中专学历,今年21岁,在一家家装公司做出纳。她于案发当天晚上失去了联系,第二天上午她的家人报警。
在确定尸源的这段时间,队里的同事们开始对宋洁莹做背景调查,我也把小师妹的侧写交给老张。张阎王听完后,向技侦求援,想找到女孩的手机和随身物品,说不定能凭此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可惜,手机定位无果,最后的信号位置在龙塔寺附近。老张就以那里为轴心,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走访。
到了傍晚的时候,做背景调查的同志们陆续回来。
他们分别找到了宋洁莹的好友、同学以及工作单位的同事,甚至还有她前男友。
结合她父母家人的反馈,我们对她的生活简单地做了一个梳理。
宋洁莹面容姣好,在上学时就不乏追随者,走上社会工作后更是如此。她先后有过四任男朋友,交往的时间都不长。至于备胎,更是数不胜数。
汇总了一下情况,一时间,我们的嫌疑对象竟然有十多个人。随着走访的深入,人数还在增加。我们都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此后的几天都有的忙了。
老张显然对小师妹的侧写很重视,他在分析会上告诉办案的同志,以这份侧写为基础,着重排查那些喜欢宋洁莹而又被宋洁莹拒绝过的人。
不过,小师妹也说过,在补偿型强奸中,有太多的案例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前,根本没有跟被害人有过直接接触。因为他们缺乏自信,甚至连正常接近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他们长久地处在暗恋之中,等到合适的机会,他们才实施强奸。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意味着我们的工作可能都白做了。
虽然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毛发,可以做DNA检测,但这个前提是我们得能找到他,不然人海茫茫,不亚于大海捞针。
花了三天,队里的同志们用尽全力,对所有嫌疑人进行了走访询问,结果并不理想。这些嫌疑人要么没有作案动机,要么没有作案时间,要么跟尸体上发现的毛发DNA不匹配。
至此,案子陷入僵局。
办案的同事们对小师妹的侧写有些微词,毕竟耗费这么多精力,可能耽误了办案的时间。让我意外的是,张阎王却始终支持她的想法。当然,对我而言,小师妹恢复健康,重回工作岗位,这才是让我最高兴的。
办案同志再次整理了一下线索,从宋洁莹的消失开始查起。在调取了宋洁莹的通话记录及走访她同事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宋洁莹失踪那天正好是个周日,下午四点左右出门,去参加单位同事的生日宴。晚上八点左右,生日宴结束,她跟单位同事告别,然后失踪。
老张他们早就调取了沿途的监控,试图找到宋洁莹的下落。可惜有大片的监控盲区,他们根本无法掌握她聚餐后的去向。而她手机最后出现的位置则在龙塔寺附近,那里和她家完全是两个方向。我们都纳闷,她在聚会结束后不回家,去龙塔寺街干什么?
或许搞清了这点,这个案子就能破了。
跟她聚餐的同事们已被我们筛查两遍,实在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办案的同志们都已经开始倾向陌生人作案或是随机作案。但老张却始终觉得不是陌生人作案。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老张提出了一个新猜想:如果嫌疑人不是宋洁莹现实中的朋友,那会不会是宋洁莹的网友?
现在交友软件这么多,当然有这种可能。
队里的同志们调转了方向,去查宋洁莹的网络交友情况。
在技侦和网监同事们的帮忙下,我们很快在宋洁莹的电脑上发现了一条线索。
最近这半年,她在一款大众软件上,和一个名叫“一念永恒”的人聊得十分火热。有趣的是,两个人奔现过,只是奔现后宋洁莹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根据最后的同步消息,宋洁莹在参加生日宴后,两人有过一段视频通话,这个“一念永恒”是死者生前联络的最后一个人,他的作案嫌疑直线上升。
通过技术手段,我们很快找到了“一念永恒”的下落。做背景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跟小师妹的侧写十分接近。
“一念永恒”的真名叫田茂业,在家里的汽修店当钣金喷漆工,前几天才过了21岁的生日。因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老张亲自带队抓捕。田茂业在我们亮明身份后拔腿就跑,这基本算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了。
将田茂业抓捕归案后,我们采集了他的生物信息,随后开始预审。他一个初次作案的年轻人,在老张的审讯下,没五分钟就全撂了。
他作案的过程基本跟我们推测的一致。
他和宋洁莹是在一款游戏里认识的,一起玩游戏有两年时间。半年前,两人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彼此都萌生了好感。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处处受挫,田茂业在游戏里大肆花钱,以此逃避现实。后来,田茂业见到宋洁莹的照片,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为了得到宋洁莹的芳心,他将自己伪装成富二代,变着法地给她买礼物,发红包。而宋洁莹一贯都是找条件好的男孩当男友,自然也就上套了。
网恋了两个多月后,两人奔现。一见面,田茂业就在宋洁莹的火眼金睛下露了馅。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宋洁莹一度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田茂业自然不甘心,觉得对方嫌贫爱富,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他妄想可以凭借自己的一片赤诚感动对方,便继续给她花钱送礼,宋洁莹来者不拒,也会出来跟他约会吃饭,但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
田茂业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完全看不透宋洁莹的真实想法,认为对方接受礼物就是接受爱意,反而更加投入。除了给宋洁莹买东西跟她约会之外,他还经常跟踪宋洁莹。
案发的前两天,田茂业跟踪时被她发现,两人大吵一架。宋洁莹让田茂业日后别再来骚扰自己,要和他断绝关系。田茂业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回到家中,他工作心不在焉,导致顾客的车出现严重色差,父亲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田茂业心里烦闷,想跟宋洁莹倾诉,对方却拒不理睬,这就成了这桩悲剧的催化剂。
田茂业当天再次跟踪宋洁莹,在对方赴宴完毕准备打车回家时出现。宋洁莹本不想搭理他,但是他苦苦哀求,希望宋洁莹再跟他谈一次。宋洁莹或许是心软,或许是想早点了结这段感情,最后上了田茂业的车。
上车之后,田茂业带着她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宋洁莹看苗头不对,连喊停车,田茂业就在此时起了歹念。
停车后,田茂业对宋洁莹实施强奸。在强奸过程中,宋洁莹不幸心脏病发作。田茂业当时有观察到宋洁莹身体不适,但他一心只想泄欲,完全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反而继续实施强奸。待他发泄完毕,宋洁莹已经气绝身亡。
冷静下来,田茂业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为了逃避罪责,田茂业想到了毁尸灭迹。
那个野河滩是他平时和父亲钓鱼经常去的地方,他对那里很熟悉,所以想把尸体扔到河里,结果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试图模仿东江连环杀人案来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割到一半,田茂业发现毁尸实在太困难,就将尸体拖到草甸里,驱车离开了现场。
我们对田茂业的车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确实在车内发现了痕迹。
到了这一步,案子基本告破。
过了一个星期,在例会上,张阎王当着全队的人,大张旗鼓地表扬了小师妹,也算让她小出风头。散会后,我十分好奇地询问张阎王,为何他就那么笃定小师妹的侧写是正确的?
张阎王告诉我,其实一到案发地点,他就本能觉得是熟人作案。凶手将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和衣服全部带走,而且有意毁坏尸体来干扰我们寻找尸源。这在强奸案中并不多见。这种行为看似是想干扰我们办案,但在嫌疑人的潜意识里,他很明显地想摆脱和被害人之间的联系。越是这样做,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小师妹的侧写给他提供了理论依据,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听完后,我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不由竖起大拇指。他们这个岁数的老刑侦,或许理论知识没有那么强大,但是多年的经验积累,让他们的直觉和思维都变得无比敏锐。
老张告诉我,这个悲剧原本或许是能避免的。田茂业性格极端,在机场等一艘船,注定是徒劳的。而宋洁莹因为贪图小便宜,没有当断则断,给了田茂业不切实际的念想。
最终,田茂业心生歹念,铸成大错。
如果宋洁莹能果断一些,如果能有个人好好地劝劝田茂业,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听了老张的话,我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师妹,心想,我是不是应该果断一些?
老张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