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一家毫不起眼的早餐店。
招牌简陋,店面狭小。
李长信加了一个通宵的班,喝了一晚上的咖啡,在回家路上路过这家店铺看到“现包馄饨烧卖”这几个字的时候,突然生出了想吃早餐的念头,便停了车。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比较早。此时不过是凌晨四点五十分,整个洛海城还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李长信一路行驶过来,这是他看到的第一家营业的早餐店。
小小的店铺分了里外两间,中间用一道绿白色的印花布相分隔。外间不过是摆了四张普普通通的原木小桌。与简陋招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店内的墙壁倒是刷得洁白,上面挂了数张清新唯美的简笔画,为了与桌子配套,这些画还用了原木画框装裱。让人一跨入,便会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干净,连地砖缝隙和屋角都没有一丝污垢。这个发现让有些洁癖的李长信瞬间放心起来。若是口味还不错的话,他觉得以后可以经常来光顾。
一个中年妇女围着条蓝印花布围裙,正手脚利落地擦拭桌面,看见李长信推门进来,便含笑招呼:“先生,早上好。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里的招牌是什么?”
“这个季节,笋尖鲜肉烧卖是卖得最好的。一般的食客都会再配上一碗牛肉粉丝汤。”那妇女笑吟吟地为他推荐。
“那就帮我来一份笋尖鲜肉烧卖和一碗牛肉粉丝汤。”
“好。”那妇女转头朝里间喊道,“繁枝,一份笋尖鲜肉烧卖。”
这个名字让李长信的动作骤然停顿。他倏地抬起头,目光尖锐地盯着那道花布。
“好。”里头的应声是很微弱的,听不出本来的音色。
应该不是那个人吧。那个人从来都是刁蛮任性,肆意妄为,想要的东西会用尽一切办法得到。就算如今叶家落魄了,她也断然到不了如此委屈自己的地步。
想到这里,李长信便收回了目光,静等他那份早餐的到来。
曾经,他很无奈地告诉她:“叶小姐,我并不喜欢你。”
闻言,她只是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对他说:“可是,叶医生,我喜欢你。”
“叶小姐,以你的条件,你根本不必委屈自己。我实在是不知道你瞧上我哪一点?在医院,比我业务能力强、长相好的医生太多了。”
“可是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李长信。”
后来,她又告诉他:“李长信,我们离婚吧。”
“先生,你的笋尖鲜肉烧卖好了。刚出锅的,小心烫。”那妇人小心翼翼地把热气腾腾的蒸笼搁到了他面前,打断了李长信的回忆。
烧卖并不大,却做得颇精致,每个褶子大小均匀。蒸熟后,皮子晶莹剔透,可见里头饱满的肉馅和流动的汤汁。李长信盯着瞧了许久后,取了筷子,夹起了一个,品尝了起来。
笋尖鲜嫩多汁,肉馅肥瘦相宜,一口咬下去,便有馅汁流出来,满口的鲜香美味。
李长信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又一个。
咽下了最后一个后,他再度抬头,说:“再给我来一份鲜虾的。”
那妇女夸赞道:“先生,你可真是个会吃的。这鲜虾烧卖啊,可是我们店铺的招牌,因为来不及做,所以每天限量供应100份。别看我们家店小,我们的回头客可多了。你这是来得早,晚一些到我们店里啊,根本就没座位。”说罢,她再度转头冲里面喊道:“繁枝,再来一份鲜虾烧卖。”
“好。”里面应了一声后,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可是这一回,李长信听得清楚分明,这人喊的名字确确实实是“繁枝”两个字。
不多时,鲜虾烧卖端了上来。粉嫩的虾仁裹在薄如蝉翼的皮子里头,李长信慢慢地咬了一口,熟悉的姜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犹记得奶奶手把手教她手艺的时候,他也在旁边,曾听见奶奶再三叮嘱她:“繁枝,这可是咱们老李家的秘方,奶奶可从不外传的。咱们老李家啊,在鲜虾烧卖和鲜虾馄饨里放一些剁碎老姜做调料,去腥提鲜,口感和味道都特别好。以前奶奶出早摊的时候,鲜虾口味卖得那叫一个火啊。”
李长信忽觉吞咽困难。
李长信在车里找了半天,终于在储物箱底部摸出了打火机和半包烟。这还是乔家轩留在他车里的。
乔家轩并不抽烟。那回,他也是心情烦闷到了极点,才会用抽烟来宣泄。
而此刻的李长信,也很想这样发泄一次。
他靠在车门上,点了许久,才终于点燃了一支烟。
拆封了许久的烟,味道有几分怪异。
初春的洛海清晨,森冷刺骨。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风声,像极了当年离开前在机场与她通话时,她那急促的呼吸声。
李长信知道是自己思绪起伏的缘故,他掐灭了烟,扔进了垃圾箱。
天色大亮,行人渐多,对面的早餐店已经进入了最忙碌的时间段。
李长信坐在车里,一直等到十点多,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弯着腰提着两大袋垃圾从早餐店里出来。
足足三年多没见面。但只一眼,李长信便确认了,真的是她。
他的前妻——叶繁枝。
如今的她,脸形消瘦,神色憔悴。往日精心打理的长卷发被她随意地在头顶扎成一个乱蓬蓬的球,身上那件臃肿的黑色棉服外还套了一条绿白印花围裙,脚上则是一双廉价又难看的黑色雪地靴。这番滑稽可笑的模样,再瞧不出半分当年那个叶家公主高冷美艳的影子了。
当年是她踮着脚凑过来吻他的,对他表白说:“李长信,我喜欢你。”
后来,她又强迫他结婚。
“徐碧婷,你听好了。李长信是我的,我叶繁枝的。”犹记得她当年甩徐碧婷耳光,把整瓶红酒往徐碧婷头上浇的时候,气势凌人,好像一头暴怒中的小豹子。要不是他拦腰将她抱起,估计她真会扑上去咬人。
她把他的人生颠覆得完全不成样子。
看到她这样邋遢不堪,李长信明明应该觉得无限快慰的。
但是,他居然没有。
他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置信,无法动弹。
李长信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
这就跟当年心心念念地想要摆脱她,可后来真的摆脱了,与她再不见面了,他却又会时不时地想起她一样的古怪。
他一再告诉自己:李长信,你真是疯了。被强逼着结婚生活了两年,竟然都成了习惯。
想起当初被迫与她结婚的屈辱,李长信又一次握紧了拳头。
在国外很长一段时日后,他才摆脱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毕竟,那时候背井离乡,每天又有那么多台手术,他哪里有空闲时间悲春伤秋呢。
可此时此刻此地,乍然相见,那种烦躁感再度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