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澄溪忽地想起,刚刚父亲被那家属揪着衣服大闹的时候,候在车子里的小九一点反应也没有。按道理,贺培安让他跟着她,那么方才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小九就算不出来制止,至少也该露个面啊。
想到这里,她匆匆出了诊所,从门口的角度望去,看到小九那辆蓝色车子还是停在路边。
她还未走近,小九已经推开门下车了:“贺太太。”
江澄溪面无表情地道:“我要见贺培安。立刻!马上!”
小九取出了电话,拨通了号码,通话的时候略略走开了几步。再过来的时候,他道:“贺太太,请上车。”
车子七转八转地绕了很长的路,慢慢地绕进了一条梧桐小道,路面的宽度估计还不容两车擦身而过。
百年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地遮住了小道所有的阳光。边上是石砌的古朴围墙,爬满一整墙似水流淌的藤蔓。
江澄溪也算是土生土长的三元人,却不知道在三元城里竟还有这样幽静古朴的小道。
时光仿佛在这里停留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清静静,不沾惹半丝的喧嚣尘埃。
要是能够在这里取景拍照就太赞了,拍出来,每一张都是风景。
若是平时,江澄溪早就两眼放光了。可此时的她,就跟严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叽的。
车子缓缓停下,小九下车过来拉开了她这边的门:“贺太太,请。”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外形古旧的老别墅。大门口前的庭院里还有座用石头砌成的喷水池,最中间是拿着弓箭的天使雕塑。石头的颜色由于风吹日晒,古旧深邃。
江澄溪跟随小九进了屋,屋内低调奢华,所有的摆设,哪怕是一个相框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小九上了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前,探手敲了敲门:“贺先生,贺太太来了。”
江澄溪听到里面传来了贺培安淡淡的声音:“进来。”
于是,小九推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是一间书房,视线尽头是一整片的法式落地长窗,窗外还有一个小露台。
春日午后的光线带着浓浓的暖意,穿透白色的帘子散落进来。
贺培安坐在法式的高靠背椅子上,此时正对着长窗。
从江澄溪的角度,只能瞧见椅子高高的背影。
“怎么?想好了,肯答应了?”贺培安的声音轻淡,喜怒不辨。
其实那家属刚开始闹事的时候,小九就已经打电话给贺培安身边的向念平汇报了这件事情。也是贺培安示意静观其变,因此小九才一直没下车。所以,他非常清楚江澄溪此刻为什么会站在他面前。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风吹拂过纱帘的声音。
最初的冲动已经隐了下去,江澄溪觉得莫名紧张。
她双手捏握成拳,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贺先生,如果我和我的家人有过任何冒犯您的地方,我在这里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可否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江澄溪生平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她妈石苏静从小就教育她:“囡囡,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有骨气。记住了,凡事要靠自己,不要随便求人。”
也会跟她说,“没有钱没关系,一家人开开心心就好。穷开心,穷开心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求人,也不羡慕王薇薇这样的有钱同学,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满足。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贺培安闻言,却是漫不经心地一笑:“不,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们从来就没有得罪过我。”
江澄溪咬着唇,嗫嚅道:“贺先生,那么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结婚?我们家无权无势,再说了,我也不漂亮……贺先生你随便在马路上抓一个也比我好看……”
正在此时,贺培安却转过了椅子,融融的光线里头,江澄溪第一眼便瞧见了他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他的眼底深处却沉若深潭,连丝涟漪也没有。她顿时噤声。
贺培安站起身,缓步朝她踱了过来,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江澄溪,无论怎么样,你嫁给我,已成定局。”
江澄溪又气又恼又恨,但又没那个胆子发作,只好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告诉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坏……
好半晌,她才抬头,道:“贺先生,强扭的瓜不甜。”
贺培安双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甜不甜也要尝过了才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为时过早。是不是?”
江澄溪呆了呆,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有喜欢的人了,贺先生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贺培安目光略顿,似笑非笑地上前一步:“谁?培诚吗?”
江澄溪摇头:“不……不是贺培诚。”
贺培安眉头一蹙:“哦,那是谁?说来听听,或许我会考虑……”
江澄溪心里一喜,完全忘记了对敌之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是我的高中同学。”她说完又赶忙补充,“他现在在美国。我们说好了,等他回来我们就结婚的。”
反正陆一航远在美国,就算贺培安他在三元城再牛,也没有办法随时派人去美国查她和陆一航的事情吧。
拖得一时算一时。
当然,这个时候的江澄溪并不知道,她后来会为自己这个随口胡诌的错误付出多大的代价。
贺培安听完,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哦……高中同学,原来如此。”
接下来便是一阵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默,似在斟酌考虑。
江澄溪心里还以为有戏,正沾沾自喜。
却见贺培安沉吟了半晌,淡淡一笑:“不过是个口头约定,根本作不得数。再说了,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介意。所以我的决定不变,我们还是按照原定日期结婚。”
她顿时为之气结:“你……”
她又没办法指责他,他只说会考虑。是自己太笨,不能怪别人耍她。
于是,她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贺先生,你可不可以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娶我?”
贺培安的手很突然地探了过来,似想碰触她。
江澄溪噔噔地后退了一步,表情戒备地瞪着他,整个人像一只竖起尖针的刺猬。
贺培安收回了手,双手抱胸瞧着她,嘴角向上微微一勾:“江澄溪,我看上你了!这算不算理由呢?嗯?”
最后的一个“嗯”字似从鼻腔里震动发出的,低低沉沉中带了一种诱人的磁性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