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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城做题家

被闹铃吵醒,罗尧在狭小的房间之内醒来。

那熟悉的阵痛,从眼眶周围发起,随即传导至整个头颅。

这种状况持续了有三个月了,他并不在意,认为这是临近高考紧张或者没休息好造成的。

眼前不大的竹制组合书桌和椅子,距他所睡的小木床很近,伸手可触。

除了这两个家具之外,只有堆满房间各个角落的考试书籍。

这一切仿佛囚笼一样把罗尧包围起来,似乎除了读书,他的人生没有其他意义。

房间时而像温暖的小窝,时而像一个逃不出的牢笼,充满矛盾。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让罗尧瞬间精神起来。

敲门声的警示作用要大大强于闹钟的声音,条件反射之下,罗尧迅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随后,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小尧,还不洗漱?都7:05了,再不出来就要迟到了。”

这是他母亲宋梅,保险公司职员。

没等罗尧穿好衣服,一阵略粗暴的开门声之后,一位个不高的戴眼镜的微胖中年男人,已经站在罗尧眼前。

男人是他父亲罗文章,公交车司机。

罗文章瞥了一眼地上,迅速关起门,扶了扶眼镜小声道:“小尧,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年级排名别太看中,还得看最终决战啊。”

顺着父亲的视线,罗尧羞愧不已,脚趾抠地。

罗文章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和他爆裂的脾气格格不入,看得罗尧想笑。

洗漱镜前的罗尧,戴黑框眼镜,圆润而毫无棱角,一米八上下,因为长期不运动的身体虚胖,肚子只要不吸气,就会圆滚滚的突出来,对于样貌,罗尧有些自卑。

他有喜欢的女生,但由于潜意识里的不自信,他和那个女生说话的时候,会很紧张。

时间不等人,在父母的催促下,罗尧简单吃了母亲提前买好的包子和鸡蛋之后,便匆匆出门,一路飞奔后,坐上了地铁。

拥挤的地铁之内,罗尧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考试书来温习,而是破天荒的听起歌,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已经塞不进东西了。

手机随机播放了一首网红歌《堕》。

随后罗尧习惯性的打开歌曲的评论区,边看评论区边听歌更有感觉。

然而他却在想别的东西。

不知怎么的,刚上高中时候家里人的形象,在他脑中浮现,好像电视台反复播放的老电影一样。

父母都是江北市的普通职员,收入并不高,这样的家庭,经不住一点风险和多余的开销,日子紧巴巴的,但勉强能过。

保险推销员母亲宋梅,需要经常到处跑业务,低三下四的求人,小腿上的静脉曲张需要弹力袜才能控制,回家之后一句话都不想说,而且总板着脸,大概是上班的时候把表达欲和正面情绪都掏空了。

公交车司机父亲罗文章,由于长时间开公交车,落下了路怒症、痔疮和腰椎间盘突出等毛病,回家之后总是一个不差的狂喷他在上班期间碰到的不守规则的车、行人。

母亲会面无表情的静静的听着,直到父亲说累了,才开始做饭。

在地铁大行其道的今天,罗文章保住了自己公交司机的位置,收入高出母亲一倍,这是母亲能忍受的原因,也是家庭平衡得以基本维持的基础。

父母的怪异言行,组成了罗尧放学后生活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他在为高考而活着。

网络上都热议小镇做题家,实际上大城市绝大多数学生也是做题家而已,也可称为大城市做题家,罗尧就是众多之一。

罗尧上了江北市重点高中江北一中之后,成绩在高二的时候有了起色,有了上重点大学的可能。

虽说已经不让年级排名,然而为了激励学生,学校还是偷偷排名,高二的时候,罗尧能在800名高中生中排名178,老师的评价是,上211大学稳了,冲击985的可能性大。

有了希望,让这个充斥着鸡毛蒜皮元素和负面情绪的家庭,开始和谐起来。

此后,母亲回家,一改沉默寡言,开始轻声细语的关心罗尧的学习,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些小零食。

父亲不再吐槽自己的路怒症发作过程,而是开始给罗尧讲一些正能量的东西,给罗尧的零花钱也开始翻倍。

已经失去激情的父母,在罗尧考的好的时候,还会举止亲密一些,让罗尧感到很温馨。

渐渐的,罗尧成绩的起落,决定了这个家的整体情绪的起伏。

然而,慢慢的,这种期待感,给罗尧的压力不小。

考试成绩这个东西,进步的空间总是越来越小,惊喜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父母从一开始的欣喜,逐渐变成了后来的平淡,不过为了照顾罗尧的转态,和谐得以维持。

“江北一中到了,请从右侧车门顺序下车。”

地铁到站提示音,把罗尧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从地铁站出来,罗尧被匆匆赶路的人浪拍打到地面,他还要步行八百米左右才到。

那熟悉的阵痛又来了,一度延缓了他进学校的时间。

罗尧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险些迟到。

他瞥了一眼黑板角落的高考倒计时,上面写着:2024年3月15日,距离高考还有84天。

把手机放在他专属的储物格里后,在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同学的掐打下,罗尧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是高考体检日,班主任雷立伟扫视了座无虚席的高三理(9)班学生,开始发放体检表,随后说待会到校医院体检的注意事项。

雷立伟离开后,高三理(9)班的课堂秩序迅速崩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算是临近高考前久违的放松时刻。

“尧子,想好报哪儿了吗?”同桌周鑫问了这几个月反复问的问题。

“工业大学。”罗尧有些不耐烦的机械回答。

“我看稳了,就你的985最稳。”周鑫的回应,和昨天只字不差。

在罗尧看来,周鑫已经有些神经错乱了,他似乎是用这种反复提问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咱们班保送清北大学都还来上课,不敢说自己稳呢。”后桌的姚佳伟捅了一下周鑫道。

平日会和这两个死党漫无边际吹牛的罗尧,出奇的沉默,他感觉视线模糊,那熟悉的阵痛随即而来。

“尧子,就不发表一下意见?”

“罗尧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