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耶路撒冷塔纳兹大街7号
伊兰娜·索莫
伊兰娜:
你让我想一两天再写信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我二人都知道你向人家讨主意或建议时,实际上想要别人肯定你所做的事或者是决定要做的事。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要写,自己澄清我们的分歧是什么。
上星期我在耶路撒冷和你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让我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幸的日子。到家后还诚惶诚恐。尽管表面看来一切和平常一样,除了那个夜晚耶路撒冷的雨下个不停,除了米晒勒显得疲惫忧伤。他花了一个半小时装书架,伊法特给他拿工具,当有一次我站起身帮他扶两根支柱时,你带着嘲笑的口吻从厨房建议把他带到基布兹去,因为他的才能在这里浪费了。后来他穿着法兰绒睡衣,外套一件晨衣,用红墨水笔在那里批改学生作业。整个一晚上都在改作业。煤油加热器在墙角闪着光,好久好久,伊法特在草垫子上玩我在中心汽车站给她买的玩具熊,收音机中播放着长笛音乐会,你我二人坐在厨房里说着悄悄话,表面看来我们在一起度过一个安静的家庭之夜。米晒勒自己退了出去,你整个晚上跟他说的话没超过二十个字。实际上,跟我和伊法特也没有说二十个字。你独自想着心事,我跟你说孩子生病了,说尤阿什在基布兹塑料厂里的新工作,说执委决定派我去学专门为节食办的烹饪课,你似听非听,连一个问题也不问。我像平时一样,很快便意识到你在期望我结束琐碎的汇报,将话题转到你的重大事件上去。你在等着我问你。于是我问了。但没有得到回复。米晒勒来到厨房,往面包上涂人造黄油与奶酪,给他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说保证不打搅我们,他很快便会带伊法特去睡觉,我们两个人可以不受任何干扰继续我们的谈话。他走后,你向我讲了布阿兹,讲了你给阿里克斯写的两封信,讲了他给你们的两笔钱,讲了米晒勒断定“某某人也许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罪孽了”,决定“这一次把他要得囊空如洗”。雨摧打着窗棂。伊法特在席子上睡着了,米晒勒设法给她穿上睡衣,把她放到床上去,还不能把她吵醒。接着他轻轻地打开电视机,避免打搅我们,看晚间九点新闻,而后悄悄地去批改他的作业。你在择明天中饭时要吃的蔬菜,我稍微帮了你一下。你对我说:“拉亥尔,你听着,不要对我们妄加评论,你们生活在基布兹,所以对钱没有概念。”你说:“七年了,我一直在努力忘掉他。”你还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理解。”透过厨房的门,我可以看见米晒勒的驼背,看见他耸起的肩膀,看见他整个晚上都拿着烟,强迫自己不去把它点着,因为窗子是关着的,我暗自私忖:“她又在说谎了。她甚至对她自己说谎,像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新鲜的。”但当你问我的想法时,我只是说:“伊兰娜,不要玩火。小心点吧,你已经够受的了。”
你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我知道你该数落我了。”
我说:“伊兰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说这事不是我先提起的。”你说:“可是是你让我说的。”于是我建议打住。我们不说了,因为米晒勒回到了厨房,开玩笑地道歉说侵入“女儿国”了,洗涤并烘干晚饭用的餐具,用干巴巴的声音给我们讲他在新闻里所看到的一些东西。接着同我们坐在了一起,开“波兰茶”的玩笑,打呵欠,询问尤阿什和孩子们的情况,心不在焉地摸摸我们的脑袋,说声对不起,去收拾伊法特丢在地席上的玩具,到阳台上抽烟,向我们说晚安后去睡觉了。你说:“毕竟,我没有阻止他去见阿里克斯的律师。”你说:“是为了确保布阿兹的将来。”你又不着边际地加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他时刻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我没有说话。你强忍着恨,叫我:“聪明而正常的拉亥尔。”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的正常是对生活的逃避。”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伊兰娜,每次你用‘生活’一词都让我觉得是在演戏。”
你生气了。缩短了谈话。你替我铺好床,给了我一条毛巾,说好六点钟叫醒我,这样我便可以赶上去太巴列[1]的汽车。你安顿我睡了觉,便又回到厨房,为自己伤心。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米晒勒轻轻打鼾,我看见你坐在厨房里流眼泪。我建议你去睡觉,要和你一起坐在那里,可你用第二人称复数说:“你们别管我,我决定去睡觉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出门前我们一起喝咖啡时,你低声对我说静下心想上一两天后把想法告诉你。所以我努力思考你对我说过的话。如果你不是我妹妹,这对我会容易些。即使这样,我还是决定写信给你,我看阿里克斯是你的灾星,米晒勒和伊法特是你所拥有的一切。至于布阿兹,现在最好别去管他,因为任何“向他伸出母亲之手”的努力只会增加他的孤独感,增加他和你的距离。别管他,伊兰娜。如果有任何再次介入的必要,让米晒勒去处理吧。至于阿里克斯的钱,与同他有关的一切一样,那钱上是有灾的。不要冒险用你现有的一切去赌。我是这么觉得。你让我写,我就写了。别生我气。
拉亥尔
3月20日
尤阿什和孩子们问你好。亲吻米晒勒和伊法特。好好待他们。我不知什么时候再去耶路撒冷。我们这里也一直下雨,经常停电。
注释
[1]太巴列,以色列北方一城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