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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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孙莱芙

20世纪40年代后期,费孝通先生在西南联大和云南大学讲授“乡村社会学”,将14篇论文结集成书,名《乡土中国》。

费孝通先生说这部书,“它不是一个具体社会的描写,而是从具体社会里提炼出的一些概念”,和《江村经济》《禄村农田》等调查报告不同,是具体的、可感的。

本书《乡土朔城》既非论文,亦非调查报告,我也不是社会学家,像费孝通先生那样专门去研究中国乡村。

我在《典藏右玉》这本书中记录了几个村庄,在《典藏朔州》这本书中,近三分之二的篇章书写了乡村,为什么,我不知道。说我生长在乡村,这没错;说我热爱乡村?实际上从少年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离开乡村。

中华文化的根在乡村,这个根就是乡土文化。乡土文化有很多表现,最基本的是人民生活,一切文化都是在生活的土壤中生长的。

乡土观念可谓之国家观念。每个人对乡土的眷恋,对故乡的回味,对家庭的日思夜梦,推而广之就是一种家国情怀。

朔城区是桑干河源头的重要区域,农业生产历史悠久,是重要的产粮区。

桑干河及神头泉群周边过去有很多水磨,利用山区的胡麻榨油,形成了辐射周边的产业,进而带动了乡村经济。朔城区很多村庄,无论是南北山区或者是西山底下,过去都有洪水浇灌的历史。有洪水经过的村庄经济条件就好,乡村文化就相对活跃、发达。生产生活上去了,乡村戏剧的演出就频繁,村与村之间往来就多,结亲就多。经济条件好,读书人相对就多,见的世面也多。经常唱戏的村,村民受到的教育也多,人常说“唱戏比世”,在戏剧的熏陶中会逐渐形成一种大众文化心理,进而对乡风民俗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很重视一个村庄的山川地理以及河流状况,尤其是很多地方的河流逐渐消失了,我记录了一些老一辈人对那时河流的记忆,以供后人参考。

一个村的自然条件如何,怎样种植,怎样利用洪水,怎样成家,怎样谋生,怎样起房盖屋,怎样穿衣,怎样过冬?

怎样背炭,怎样榨油,怎样挖白土,怎样套雕,怎样祈雨,怎样学戏,怎样过年,怎样开展乡村文化生活,怎样做耧,怎样投犁,以及乡村的手艺人有着怎样的生活经历?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首先要有见识。思想高远,才能看见东西。到一个村走访,如果采访者不知道问什么,就得不到你要的东西。

这个村和那个村不同,我们不能画上条条框框,印一份表让老百姓自己填。这个村有什么特点,有什么难忘的过去,有什么生活故事?要在闲谈中抓住有价值的线索,不断扩大,深追细问。

人们的生活都是庸常的,许多事情在村民眼里是司空见惯的,尤其是这些年,人心为物欲所役,要发现亮点,引导人们深谈,并不容易。

搜集材料要尽量丰富,但写出来不能成为材料、报告,而应是活生生的、有生气的作品,这就需要文学表现。这本来是两种东西,但要把它们有机结合到一起,让人们读出兴味,给人留下这个村庄的精气神,也不容易。

《乡土朔州》是一部专著,我致力于给一个区县的重要村庄留下历史记忆,概括其大要。家有家谱,村有村谱,使其不致湮没于城市化的进程中,无迹可寻,难以回头。

当然,我写得太少了,“乡土中国”是个大题目,“乡土朔城”还有很多细致的、分门别类的工作要做,我不过是投石问路,难免挂一漏万。作家应该书写人民生活,散文应该与百姓同呼吸共命运,与时代一起前行,而不应只关注个人的痛痒,抒发一己之情感。

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大村题材多,人也杂,好收集,这是错误的。

大村一般在大路边,商品经济发达,这几年人们关心的大多是钱,对别的不感兴趣。许多大村我们跑了很多次,但收获往往很小。倒是许多偏远山区的村庄,有很多人关心这个问题,推心置腹地与你谈话。

《乡土朔州》是具体可感的,不是论文,不是调查报告。它是文学与人民生活结合的产物,是我散文创作的伸展和延续。

文章合为时而著,文章是表现人民生活的。即便是写自己,但最后表达了广阔深刻的社会生活面,那也是成功的。

在中国历史上,绝没有一种离开社会现实而独立存在的纯文学。诗三百不外颂扬讽刺,皆有政治对象。《离骚》可谓是一种纯文学,但屈原的内心动机仍属于政治。曹丕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业”,实指文章不能离开社会现实,此为中国传统文学之准则。

振兴乡村,发展乡村,让乡村在时代的发展中站直了。让中华五千年的乡村文明薪火相传,发扬光大,就需要重塑乡村文化,留住乡村记忆。尤其是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很多青少年不懂得祖辈所走过的悲欢离合,不知道过去百姓生活的艰难困苦,不了解中华民族所经历的曲折痛苦,便不能产生振兴中华的勇力和决心。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