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皇贵妃

涵香宫。

徐长生肃立一面悬珠缀玉的纱帘前，对着帘后深深一揖：

“臣，徐长生，拜见贵妃娘娘！”

大齐体制，品阶达到正七品以上的宦官，面对妃嫔乃至皇帝，都可以自称为“臣”。

当然你要是自甘下贱，自称“奴婢”，那也由得你。

“免礼。”

徐长生行过礼，纱帘后传来一道娇嫩柔媚，带着些许慵懒的女声。

此声动人，单听声音，很难想象，帘后的皇贵妃陆氏，乃是以飞扬跋扈、性情骄纵著称的门阀娇女。

徐长生直起腰杆，飞快一抬眼皮，朝纱帘后瞥了一眼。

惊鸿一瞥之下，隐约可见那半透明的纱帘之后，摆着一张软榻。

一位身着大红衣衫，曲线婀娜的女子，正懒散斜卧软榻之上。

两个宫女分立软榻两侧，为她打扇。又有一位宫女，跪坐榻前，怀抱女子一足，正为其捏脚。还有一位宫女，似正剥着葡萄，为红衣女子投喂。

隔着纱帘，看不清号称“西河第一美人”的陆贵妃真容，徐长生略微有些遗憾。

但他也不敢细瞧，只瞥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眸凝视自己足尖，问道：

“不知娘娘传召下臣，有何旨意？”

那娇嫩柔媚的女声悠然说道：

“小公主的生辰快到了，尚膳监前次贡上的凌州香芋，甚得小公主欢心，她生辰时，本宫希望尚膳监能给她准备好她最爱的香芋糕。”

就这？

徐长生心里暗自嘀咕，这么点小事，随便差人支会一声就是，犯得着专门把我叫过来当面吩咐么？

本公公可是堂堂正四品的总管级大太监啊！

位高权重，很忙的！

同时脑子里又浮出些许记忆碎片，正是关于陆贵妃的一些信息——作为正得势的大太监，本来应该熟记“英雄谱”，宫中诸后妃的家世、背景、喜恶等等详细信息，本来都应该倒背如流。

可惜徐长生失忆了，非得触景生情，才能想起一些零散记忆。

此刻记忆涌现，他对陆贵妃的了解，又略微多了一些。

这位贵妃娘娘十七岁便进了宫，二十岁生女，育有一位年仅五岁的小公主。

也就是说，地位仅次于皇后，在后宫中掌握的实权，甚至可能犹在皇后之上的陆贵妃，如今还只是一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比徐长生还小一岁。

二十五岁就做到一品皇贵妃，权倾后宫，这等成就，属实令徐长生不得不服。

“娘娘放心，此事包在下臣身上。不知娘娘可还有其它吩咐？”

徐长生觉着，小公主生辰要吃凌州香芋糕这么点小事，着实没必要特意召他过来当面吩咐，接下来恐怕才是正题。

果然，陆贵妃又悠然说道：

“听闻徐公公执掌尚膳监以来，尚膳监的支出，每月都比前时少了足足万余两，但供给宫中的饮食，反而比前时更好？”

徐长生微笑道：

“前时尚膳监账目管理混乱，不少贪鄙之辈趁机上下其手，大捞油水，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额外支出。下臣上任之后，理清账目，又发配了几个尤为贪鄙的宦官，这额外的支出自然就能省下来了。区区小事，竟能入得贵妃娘娘尊耳，下臣实在受宠若惊。”

陆贵妃道：“每月节省上万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事。本宫听说，尚膳监前任总管胆大包天，一个鸡蛋居然就敢向宫里报价一两银子，天下哪有这么贵的鸡蛋？你接任之后，溯本清源，一两银子便可采买到三个鸡蛋，比前任尚膳监总管太监足足多了三倍，可见那老阉狗该是何等地丧心病狂，竟敢贪皇家便宜，活该他被满门抄斩。”

嗯，一个鸡蛋一两银子，前任尚膳监总管也确实胆子太大了。

不像徐长生，一两银子老老实实买三个鸡蛋——虽然大齐民间物价，一两银子能买两百来个鸡蛋，但皇家吃的鸡蛋，那能是一般的鸡蛋么？

比民间贵个六七十倍，也是合情合理不是？

反正皇帝也好，皇后、贵妃也罢，都是自幼长在深宫、深闺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到大恐怕连银子、铜板都没怎么摸过，从来没有碰过钱，又哪会知道民间物价？

当然，对比前任总管，徐长生可是清廉了足足三倍。

虽然这么做，让尚膳监的太监们少了不少油水，但有前任总管太监满门抄斩的前车之鉴，尚膳监的太监们倒也不敢有甚怨言。

血淋淋的教训不远，至少也得管个一年半载，大家的胆子才会重新肥起来吧？

“听说尚膳监的账目，如今都是由徐公公你亲手打理？”

“正是。下臣害怕步前任总管后尘，只好辛苦些，亲自管帐。”

陆贵妃娇声道：

“听闻徐公公你极擅术数？”

徐长生谦逊一笑：

“略懂，略懂。”

陆贵妃轻嗯一声，说道：

“那本宫便考一考你。十九乘八，得数多少？”

啊？

徐长生微微一怔，所以娘娘你是在逗我么？

这种题，你好意思拿来考我？

心里虽吐着槽，面上却还是恭谨答道：

“回娘娘，十九乘八，得数一百五十二。”

陆贵妃问道：“小婵，此数可对？”

小婵脆生生道：“回娘娘，是对的。”

“不错。”陆贵妃语气中透出一抹欣赏：“本宫再考一考你。十五乘十二是多少？”

徐长生眼神古怪，一边吐槽陆贵妃幼稚，一边随口答道：

“回娘娘，得数是一百八十。”

陆贵妃看向小婵：“小婵？”

小婵扳着指头算了好一阵，方才答道：“回娘娘，正是一百八十。”

徐长生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们主仆这是逗我玩呢？一个不会算答案，一个还要扳手指计算……

你们小时候难道都不学算数的么？

“不愧是精擅术数的徐公公，居然能不用算筹，全凭心算，瞬间得出得数。”陆贵妃语气中的欣赏之意更浓，嫣然道：“既如此，那本宫的任务，也可放心派你去做了。”

果然有正事！

徐长生精神一振，道：

“不知娘娘需要下臣做些什么？”

陆贵妃淡淡道：

“北莽山中的西岭铜矿，是陛下五年前赏给我的。前两年收益还不错，最近三年，收益连年下降，今年收益更是只有最初时的五成。本宫怀疑，是有人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徐长生恍然：“娘娘是要派下臣去查账？只是，此事交给陆家人去做，不是更合适么？”

陆氏乃西河大阀，大齐的世家门阀可极不一般，不仅人才济济，还掌握着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大权。

以西河陆氏的家势，陆贵妃手下，其实根本不缺人才，犯不着派他徐公公去查账。

然而陆贵妃却冷哼一声，说道：

“西岭铜矿，正是陆家人在管！那些家伙连本宫都敢欺瞒，简直狗胆包天！你是宫里人，与陆氏并无牵涉，又精擅术数，查账之事，便交给你了！若此事办得得力，本宫重重有赏！”

贵妃有旨，徐长生也不得推脱，只能深深一揖，肃然应道：

“娘娘放心，下臣必将此事做得妥当，不负娘娘托付。”

陆贵妃满意地轻嗯一声，道：

“明日一早，小婵便带你出宫前往西岭铜矿。本宫乏了，你且退下吧。小婵，送一送徐公公。”

徐长生又行了一礼，便在小婵礼送下，离开了涵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