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真
血已经越流越多了，说来也是可笑，明明以前那么多次他好想让自己的身体听自己的话，却总是站不起来，就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意识在和他争夺控制权似的，无比的窝囊。那些人的笑声和冷漠是那么的刺耳，搞得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茫茫星空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可悲与厌恶。
是冷笑，是蔑笑，是灿笑，是讪笑，是满足的笑，还是卑微的笑，亦或者是将死的笑！！！
脊梁骨早已被打断，流落下的一点不过是对于自己亲友的眷恋。
可现在，父母已经不在，好友也已经离去……
身体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怎么止都止不住，就像当初爸爸为了救自己而被洪水吞没后自己跪在灵位前却怎么都停止不住颤抖，让以为他不谙世事还在玩乐的妈妈忍不住各打了他和她自己一巴掌，然后哭了。那是素来坚强的母亲第一次哭的那么脆弱。
还是顾真搂着母亲，一边劝慰一边冷笑。
等等，
就是冷笑。
等等，
顾真。
对，
就是顾真。
那个他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也是家里最被父母夸赞的孩子。他一直以来最为羡慕以及一点嫉妒的对象。同为男生，却一个长得像是潘安，一个长得像是胖了的、却又脏又邋遢的瑕疵版莱昂纳多。
他当然是后者。
两个起初底子相差不多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拉大差距的？
是在顾真每次都去呈三大碗米饭却总是分给自己两碗，还是说总是将红烧肉中的肥肉分给自己。
家里一旦有什么劳务活他总是先揽下来，让自己干看着，一直躺平。
大概是当时就确定了他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但到头来，却是一张充满狰狞与恶意的脸对着自己，像是恶魔之父一样对着他嘲笑和摧残。
就像一条烛九阴终于睁开了第二只眼对着他诅咒一样。从此以后，他没睡过一次好觉，每天晚上都是顾真的脸，让他几乎快疯了。
他也想去杀了顾真。
就用一把刀，恶狠狠地捅入他的心脏，再搅它个九九八十一圈，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但那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是一个废物了，身体虚胖不已，没有任何多余的力量。
到那时才明白自己早就千疮百孔了，只能在心中意淫着如何像磨盘一样碾碎顾真，可是现实中却是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被他如此摆弄。
顾真那时已经练过了徒手搏斗术，黑带八段。
那时才知道，早已是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直接被打成重伤，事后却是顾真正当防卫，自己被拘留。
自己也没有本事，异想天开地想到用炸弹炸死他，却只能灰溜溜地跑到炮竹店去买鞭炮。想着蚁多咬死象，水滴石穿等等名言。
呵呵，多么可笑。
所有人都支持顾真。
呵呵，多么可笑。
“顾真从小就是好孩子，品学兼优，这个扫把星根本就不能与他相比。”
“是啊，从小就调皮捣蛋，一看就没出息，成绩也一直倒数第一，小时候长得还好，现在就跟个秤砣似的。”
“这孩子还克死了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灾星。”
“你们说当年会不会是被捡回来的是这个灾星啊，顾真才是老唐家的孩子，正好唐家嫂子也姓顾。”
“这不会吧，毕竟刚出生的血检报告都有。”
“谁知道呢，这年头什么不能伪造啊？”
“不管怎样，以后大家让各自的孩子离这个灾星远点，不要被他带坏了，看着以后就没什么出息，一定是社会上的渣滓。”
“叔叔婶婶们，怎么能这么说他呢，他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爸爸不在了，妈妈住院了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
“好好好，顾真你果然是好孩子。”
“是啊，你王婶从小就看你有出息，又懂事又勤奋。”
“顾真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帮街坊邻居、叔叔婶婶啊。”
“对了，我家的小花一直想跟你请教问题，你有空能不能帮我指导一下啊，叔叔给你双倍于市场价的工资。”
“呵呵，好说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嘛。”
笑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欢天喜地，仿佛过年了一般热闹。
唯有他就跟个乞丐一样坐在角落，站都站不起来了。
人情冷暖，就像是一夜间，像雪崩一样通通倾倒在他的身上。
寒风刺骨。
冷，真冷啊。
医药费是顾真付的。
按他的话说，是为了“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曾经在他看到的情况下，顾真就试图侵犯他的母亲三次，也只有这时他才有力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母亲，不让那个畜生有任何机会，哪怕被打的头晕目眩。死也不放手。
顾真倒是颇为聪明，事后他虽然极痛，但去医院却连轻伤都算不上，就好像医院的人和他串通好了一样。
还是说，在你弱小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怀抱着恶意。
也曾想过去报警告他强奸未遂，但母亲此时已有妄想症，一个精神病人的话根本不能成为证据。
后来，妈妈就学会了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刀，不是为了反杀顾真。她这辈子，连鱼都没杀过。
……那是留给她自己的。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当时母亲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就像一条血河在跳动，触目惊心，可顾真这个混蛋却竟然想趁着这个时候再次尝试去侵犯他母亲。根本不顾她的死活，或者说只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而又肮脏的欲望和野心。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就像一匹狼一样。额，不对，这种矫健的动物和他沾不上边。就像一只发福的老鼠一样扑了过去，拼尽全力推开顾真，那也是唯一一次他能够真正地从身体上打击到顾真。因为他当时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只在他那畜生一般的思想之中。
他大概是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了吧，拼尽全力，在他人异样的目光与白眼、调笑的话语以及不耐的呵斥声中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医院。
看到流血，那又如何，大概又是这个灾星没有做什么好事吧，再说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们干的。
这时倒是印证了那句话，人的潜力的确是无极限的。
他竟然一鼓作气抱着妈妈跑到了医院。明明平时连搬半袋米都不愿意，带着只走了两百米就得气喘吁吁的他竟然直接跑到了两三公里之外的医院那里，只是痛恨以前自己不去锻炼，不然能更快让母亲获救。那时才是他最狼狈和狰狞的样子。
把值班的大爷和上晚班的医生阿姨都给吓到了。那真是狼的眼神。
连他自己偶然看了下镜子后都愣了一下。
并不是说觉得自己很帅，而是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仓惶，就像要失去了什么人似的。他的本能一直以来都很准确。所以……
他没有深想，而是以更加咆哮的声音对着整个医院大喊救命啊。
马上有人出来呵斥他，说这里是医院啊，你在干什么？这里还有其他病人，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影响所有人好吗？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却突然开不了口，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嘴这个部位一样。
他很无助，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为什么在他想保护自己爱的人时总有那么多里里外外干扰的事。
他也不想影响到其他人，但此时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现在正在流着血的是自己的母亲啊。
身为一个男人，怎能容忍第一个自己爱和爱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消逝。怎么都忍不了啊！
其实客观条件下时间过得很慢，只是他太慌张了，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很快医生和护士就上了，带着母亲去急救房。
他在急救室外焦急的等了那么久，可老天爷并未给他希望，哪怕他那么恳求，丧失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底线去哀求。
可还是在憧憬的目光中迎来医生抱歉的眼神。
医生都被吓到了，因为他的表情就是一只失去翅膀，堕落地狱的乌鸦的表情。嘴角还残留着笑，眼神却充满着冰冷的绝望。
他以为那医生在诓骗他，他直接给了那医生一拳。却打了个空。被医生叫保安拉走。强制按在座位上。
这时顾真也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顾真为什么能以那样厚颜无耻的笑容面对他。对着母亲舔着脸笑。
就像一只秃鹫在戈壁上邪恶又贪婪地笑着看着将死的小动物。露出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
偏偏只有他看到了，在别人面前他一直是一副冷静，沉稳，阳光，聪明的形象。旁人都对他看好。他也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
他像一条疯狗一样扑了上去，想着就算死了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但他没死，顾真却被咬下了一块肉。
他难以置信，像是获得了一场大胜利。但他出奇的没有欣喜，因为这太诡异了，就像假的一样。
直到他看到顾真的笑以及惨叫加上闻风而来的保安。
他在笑着惨叫。
呵呵，
呵呵，
呵呵。
他突然感觉不冷了，他从未如此想杀了一个人。
伤害这东西永远只有二次伤害最为让人愤怒和失控。
有人报了警。
他被拘留了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