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编 南国乐园
崇瑶:无论在什么地方找不出一个乞丐
我在上月偕同几位朋友在匆忙中离开上海,经了七日的海洋上生活,才到了广州,我们久仰着的南国,憧憬着的革命发源地。
一离开上海,什么都觉得不便当,尤其是言语,虽然我不是上海人;路上经过厦门、汕头、香港等处,我们吃了不少的亏。
终于目的地到了,所以大家都感到兴奋与快乐,那是在一日的上午正九时。经了一阵的接洽,我们住定在河南机器总工会。
首先第一个印象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广东人组织能力的表现。大规模的工会中的各项井井有条,各部分工作,如印刷厂、夜校、剧社、娱乐等等,在在使得我们满意。其次便是有秩序的精神,这是由各方面见到的,比如坐船渡海、上车下车等,随时可使你如此感觉到。
原来广州是分做两部分,一面叫河南,一面叫河北,这是因了珠江经过,所以划为两部了。河南到河北,是有小船可坐,或坐电船(上海叫汽艇)亦可。前者是铜元一枚,后者三枚。上下船是有一定的,下岸的人未完全登岸时,上船的人都不得入船。这种秩序很好,行时绝不拥挤,也不像上海的争先拥后。买票也是一样,我每天跑来跑去,至少七八次,从来没有见过一回吵闹争斗的事。
就以我们坐船而论,如果在上海,你陌生人一定会吃亏而被敲竹杠的,但是在广州我们叫了好几次的船,讲定的价钱就是了,一点没有敲竹杠,并且什么搬东西等都在内,一点也不啰唆讨厌,敲竹杠的地方实在很少。
在广州市政本来有名的,所以关于其他市政方面的,这儿不多谈。不过马路实在是宽、大、多,处处都是柏油路,有名的便是永汉路等,那也是热闹的中心区域。其次如长堤马路,就在江边,先施公司及大新公司,同样像上海的高楼一般高耸竖立着。那红绿的电灯、熙攘的人们、热闹的店铺,正与我们置身上海无异,除了所讲的话听不懂而外。
那最使你奇异同时也使你永不会忘记的,便是无论在什么地方找不出一个乞丐。绝对找不到像上海这样多要钱的叫花子。这一点不能不推他们办理市政者良好的结果。嗣后我们到社会局参观,那位伍局长亲自出来接见,很客气地告诉了我们许多的事情,原来他们办有救济所,街上一切游民,无论男女老幼等都一齐弄进去,教养并做工。现在设有好几处,收容了六七千人,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未去看。此外又有平民教养院等也似乎一类的性质。他们办了一种说是别处没有的“婚姻注册”,为的是保证合法婚姻起见。章程上订有凡婚姻注册者得借该局大礼堂为礼堂,所以我们看见了许多结婚伴侣的相片高挂在四壁上,起先我们还莫名其妙哩。
城外大新公司摄于1920年代
复次是交通方面,最通行的便是公共汽车了,据工会里说有十一路,每天有一百多辆来往。广州的道路既好,而车子又好,所以行驶很安适,我们由仓边街到黄花岗,那是乡下了,离城很远,然而时间却很快,比上海租界里的公共汽车还要舒服,上海华界的真是望尘莫及了。车资呢,不论远近都是一角,并不像上海那样的麻烦费事;停车站是没有的,随时随地都可上下车,方便之至。电车没有,轨道是安好的,据说是营业不振不开行了,但我们也没有问得真相。其他的就是黄包车了,车子都较上海好。我们很少坐它,因为第一言语不懂,第二在马路上游荡也正是我们乐愿的。
在每条马路上,除了立在路中心指示来往车辆的警察外,还有一种警察,每隔一条就有的。前者是交通警,专门指示路线等的;后者是学警,是经过了两年的训练所学习方出来担任的,管理巡查路上一切事件,我们每当找不到路的时候,便去问他们,有的能够说普通话,有的不能,大都很客气地向我们指示。
关于娱乐方面,有很多的公园,如中央、中山、海珠等。规模大的便是中央,我们一疲乏时便常去里面休息。内中有运动的地方,有游玩的地方,有放音机二座,有时放音乐,有时放名人讲演,我们第一次听便在放送总理演讲哩!有的讲广东话,由朋友们翻译给我们听,觉得格外有趣。由中央公园左边出来向左走,便是所谓观音山了。山上正在造总理纪念塔,山下在造总理纪念堂,都是很伟大的工程。我们慢慢走上去,又去看了那陈炯明反叛时放的炮。山左面有博物院,听说没有开放,我们便未曾去。其他黄花岗、白云山、荔枝湾都是很好玩的地方。再其次便是那伟大的茶楼了,在别处是很少看见的,每条路上都有高高的大洋房的茶楼,有的七楼,有的六楼,布置与设备及价目与层数合成正比例,愈高愈贵,大概每楼逐加一分。有的也有说书的。大概他们商量什么事情都在这里面了。我们好奇地玩了几次,觉得很适意,尤其是那随时可买的广东特有的名点心等。据说上海北四川路也有,不过规模不大罢了。在河南我们常见到利发公司,那是赌所;在广东赌是公开的,便由这个公司包办,所以处处见到这个公司。又有什么禁烟公所等,听说这种收入算是最大的哩。至于戏方面以影戏为最多,广东戏次之。我们吃饭就不得了,有一次我们十几个朋友尚未吃饱便已花去了十几元,其他小吃等也要捐。
此外到处都触入你眼帘的,便是所谓彩票了,什么即日开奖头彩两万元等随时随地都可见到,似乎这般店铺也比较的多,似乎也很兴盛,只可怜了平民辛苦积下来的血汗,却都送在里面去了。
最近广州有几样大的工程,如自动电话的装置、自来水的改良以及渡海的铁桥,都是很伟大的。铁桥还只造好一半,在三月里也许可成功了,那么河南河北的交通便利不少,现在河北最热闹,河南正逐渐在修道路,改良一切,铁桥筑成后,那繁盛是指日可达了。
最后,广东人待人的诚挚及他们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处处都很使我们佩服而钦敬。
一九三一年二月十八日上海
(《生活》一九三一年第六卷第十五、十六期,原题《游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