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直视古神
横亘天地的城墙阻隔了寒鬼，却未曾震慑恐怖的寒冷。
即使是陆景站在这里，依旧能感到刺骨的低温。
风像急切的情人般撕扯着他的衣服，勾勒出少年修长的身姿，与一旁二女姣好的身材。
“怎么样？”宁清笑吟吟地询问道：“有什么感觉吗？”
“很冷，也很古怪，像是有人在注视我......但说不清目光源自于何处。”
凌曌走在开阔的城墙上，目光随着脚下白雪皑皑的路延伸出去，两侧则是黑暗的深渊，冥冥之中似有庞然大物蛰伏，择人而噬。
“有人探索过这座城吗？”陆景问。
“有。”
宁清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魔门六道在这里的弟子组织过一次探险，他们驱赶着那些收拢过来的散修、采药人进入各个建筑，然后询问他们所见所闻。当中有一则比较有意思的消息，据说这座古城里有一本长着眼睛的书，能够自己移动，不断在各个房间内变换着位置。”
“宁仙子，好巧。”
这时候忽然有声音传来，打断了二人关于“书”的对话，刺透怒吼的狂风，准确地落入三人耳中。
自远处的黑暗之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步步走过来，他穿着一层又一层皮毛和皮革，手里握着一支比他人还高的铁头重矛，佩剑装上皮套，悬在腰间，胸口则挂着一支发亮的黑色镶银号角。
“是乾坤宗的易玄师兄。”
宁清微微一笑，对身畔二人介绍道，接着又看向来人道：“易师兄，深夜来此，全副武装，是要放手一搏吗？”
“不错，夜深人静，正适合冲关，希望能够出去。”
易玄微微颔首，似乎对同为正道的三人相当信任，才打完招呼就当场转身面对着城内的黑暗闭上了眼睛，开始用心去感应旧日古神。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
乾坤宗弟子都这么没有戒心的吗？！
当着陌生人的面直视古神？！
陆景神色一变，凌曌的双目也凌厉起来，就是一向冷静的宁清也一阵愕然，怎么也想不明白易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位，我看到了......”
闭着眼睛的易玄轻声低语道，仿佛在梦呓：“真正的伟大，至尊至力......亘古万世的尽头，诸天的归宿......祂们说......”
易玄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单调、起伏的歌吟，好像是在背诵一段古老的连祷，那种语调和声音的模式比世界还要古老，是人类的喉咙所发不出来的。
那陌生的颚音很快使他的喉咙疼起来，它们都跟它们所代表的单词的真正语调相距甚远。
这个乾坤宗弟子魂魄里属于人类的部分被这种古老的禁忌语言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嘶哑的音和艰难地吐出的每一个音节压弯了，像一只被脚踩中的动物。
但他还是无法停下来。
当这些词汇开始冲出体内之后，他就无法再拦阻它们。像一种在他体内作巢的寄生昆虫，不知不觉地由卵长成蛹，用螯和爪扒出一条通向自由的路。
它们继续不停地从他体内喷出，从他鲜血淋漓的舌头，和就被渎神音节擦伤的喉咙冲出。
他的声音细碎，却层层叠叠，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权柄。
就仿佛旧神在用他的嘴开口，所发出的语言构筑成无上的疯狂力量，能够禁止苍天的呐喊，令大地发出错乱的嬉笑。
黑暗在蠕动，城墙在颤抖，这座魁伟的巨城像是在顷刻间活了过来，舒展着石头巨树般的身躯。
“走！”
宁清俏脸骤然变色，这是从未有过的变化，他们被一个疯子波及了。
旧日果然无有真正的规律可言，充斥着疯狂与失序，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样突如其来的发展，同样超出了陆景的预料。
就在他不惜暴露自身特质，打算直接返回神秘复苏世界之时，心海之中的“混沌符文”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
一种神而明之的感觉在他心头弥漫开来，完全是下意识地，陆景放出了鬼奴，并且与这只鬼奴合二为一，体内属于人类的情感纷纷褪去，一双猩红之中带着紫意的无情眼眸睁开。
下一刻，眼前的世界瓦解了，古城、荒原、黑暗、风雪全部如烟飘散。
陆景仿佛来到了光阴之外，推开了天地这座客舍的门户。
诸天万界以一个个梦幻气泡的形式，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世间未曾有过这样绚丽多彩的画卷！
紧接着诸界轮回，由始而终，一切都在破碎中落幕。
浩瀚无垠的历史长河在陆景脚尖前奔腾而过，然后中途炸裂开来，所溅起的滔天浪花里倒映出数不清的纪元残影。
混沌中有一道又一道难以想象、莫可名状的身影笼罩着迷雾，升至时空的源头。
这一处禁区，居然不仅仅有一位旧日的力量浸染。
古神神像不止一座！
当真是千古变局所在！
陆景只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将自己与那几尊恐怖的古神神像隔离开来。
不敢真切地去看。
但也就是这样一眼，【树】【鸟】【龙】【日】这几个原始且模糊，宛如象征性符号般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中。
仿佛火钳子在皮肤上烫下的伤疤，炽热灼痛。
但实际上，它们更像是几个“道标”，指引着亘古流淌在虚空中的知识疯狂涌来。
这些信息“活着”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入陆景的心海之中：
“【玄关一窍】啊，人体内的窍穴之中可孕育神明，诸天窍穴，诸天神明......”
“诸天万界的轮转啊，可以天魔之法夺舍，夺人身份、命运、灵魂，在根本上取代这个人存在的痕迹，欺骗世界，承接因果，劫掠一界本源......”
“毁灭吧，篡改吧，掠夺吧，阴中孕育一点阳，阴阳合一，衍生混沌真义，你将获得无上的力量......”
“饿死鬼这个灵异很适合你，来让它变得更恐怖、更圆满吧，它将助你吞噬世界......”
陆景的脑袋简直要撑得炸裂开来了。
一道道他内心曾经渴求的、追逐过的知识铺天盖地而来，本该侵蚀、撕裂他。
但有以饿死鬼为首的诸多灵异规则自血脉之中浮现挡灾，令他避过一劫，安全地过滤掉了大量的疯狂，获得了这许多的知识。
纵然如此，这些没有攻击性知识的量也太过庞大了。
陆景也需要不断观想脑中的混沌符文，调节自己的呼吸，才保证自己不被那些充塞灵魂的过量知识撑爆。
这些知识全部来自那混沌尽头的一尊尊旧日古神，代表着诸天万界最根本的“道”与“理”。
接触这些知识的那一刻，陆景才知道素女为什么能够开创出《太阴符章》这种无上玄功。
这一眼的收获太大了，很多东西根本不是他这个阶段可以了解的，可以供他消化许久许久。
由此可以看出，旧日诸神是何等强大，仅仅是看上一眼，记住几个模糊的身影便有足以缔造出一尊绝顶强者的有数不清知识，追逐而来。
如果能无伤盯着祂们看上一年半载就好了！
不对，我为什么老想着看？吃了岂不是更加美滋滋？！
一个不想吃旧日古神的修行者，不是一个合格的修行者。要以饿死鬼之身为起点，吞噬混沌诸旧日......
陆景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血脉里源自饿死鬼的吞噬本能蠢蠢欲动。
他的指尖按压在额头浮现的混沌符号上，下意识遮蔽住这一玄奥的印记不让人发现。
就在刚才，一呼一吸之间，他体内的真气运转路线又有了变化，结合刚刚从旧日那里所获得的知识，形成了全新的功法。
这功法和原来相比更加完善，多出了以阴孕育阳的部分，甚至已经刻入他血脉之中的那部分【饿死鬼】法则也发生了全新的变化。
‘接下来，我只要孕育出足够的【阳】属性力量，就可以补全阴属性的规则，阴阳并济、水火交融，打破人体极限，开启玄关一窍，打开诸天窍穴，甚至于当真孕育属于我自己的神！’
在体内真气源源不绝运转的过程中，陆景依旧闭着双目。
这时候，他的耳畔已经听不到易玄那恐怖的声音了。
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寒风，以及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快看，禁区里有人出来了！”
“是我双修府的小公主！哈哈哈哈！”
“太阴神教的凌仙子也出来了！自古神禁区而出，必然是熬过了最艰难的关卡，获得了最强的传承！”
“了不得，没想到真有人能够走出来，太阴神教、双修府，这是要各自再出一位媲美祖师的人物啊！”
“那个少年是哪家的天骄？看着很眼生。”
“坤虚界的格局要被打破了吗？”
“不一定，获得的传承再好，也得有机会成长起来。”
……
“陆景，可以睁眼了，我们已经从禁区离开，如今在北地密林之外。”
凌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温软的手拉住了陆景的胳膊，轻轻摇了摇。
陆景睁开莹润的眸子，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来到了禁区之外，身畔站着凌曌与宁清，头顶一轮新月，点点星光点缀在夜幕间。
三人如今立身之地，距离那片遮天的白色雾气足足有千米开外。
而以几人为中心，四周雪地、半空之中到处是绰绰的人影。
隔着刮个不停的风与雪，数不清的眼睛流淌着灼热的光芒，默默地凝视他们。
古神禁区带出的传承啊！
那是无比珍贵的知识，当中或许记载着种种逆天的功法与秘术，能够助人打下最强道基，甚至问道长生，堪破不朽。
只需将这三人任一一个人从禁区里带出的知识拿到手里，就有了开辟一个如太阴神教、太阳圣宗这样的大势力的底蕴！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眼热，但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
因为太阴神教掌教凌紫月、太阳圣宗的宗主、双修府的府主、剑宗强者独孤九玄，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三人身畔，将所有窥探都阻隔在了四人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