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蠹之午夜快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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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午夜快递员

夜历3194年2月14日,公历2019年2月14日,天气:阴

今夜起床,头疼依旧,昏昏沉沉地看向窗外,天早已黑透,黑得像堵密不透风的墙竖在那里似的,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天地一片迷蒙,说不出的粗糙丑陋。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想不出起身的理由。过了半晌,还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下床走到厨房里泡了一杯咖啡,静静地啜饮着。半年没有顾客迎门,自然也就没了有洗漱的欲望,但盲目的我最终还是走到了盥洗台前,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还好,虽然漫长的睡眠让我的面色反常地红润起来,我引以为傲的完美黑圈已经从我的眼睛周围淡去,但长久的颓废还是让我有了些似鬼非人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欣赏起我这张不入流但却别具一格的模样了。

记不清是多少个夜晚以前,在我记忆触及的最顶点,我便是站在这面镜子的前面,看着这镜中迷茫而骇人的面孔,竟有一种自我救赎的错觉。我那时的头发可没有现在这么长,但却极度地凌乱而支叉着,好似被哪个发了疯的艺术家“精心”地制作过一样,显得确实不那么“常规”。虽说面无血色的脸上那些结痂的疤痕看着很是扎眼,但由于眼睛里微微透出的些许懵懂,总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干净了”,于是便做出了我记忆中最初的决定:留起长发,把这干净利落给完完全全地掩藏起来!当然,没有谁会提出质疑,甚至连建议都不会有,因为我发现这空荡荡地房间里似乎就只有我一个,我是在与孤独一起生活着,他不会背叛我,不会令我苦恼,孤独一直是一个不错的同伴。

虽是记忆的最顶点,但我却一瞬间就接受了自己的模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去向,就如同人类最初的记忆点一样,虽然心里还满是疑问,但对于自己最本质的认同还是在那意识的一瞬间就完全领悟了,毫无选择,更无从选择。

当时的我心里充满着疑问?不完全是,因为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些疑问总透着些许的朦胧与空虚,经不住任何推敲,只不过是压在自己的心头上感觉到了些许的黯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困扰。而且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意外地了如指掌,包括我自己本身,除了“我究竟是怎么来的,最终要往哪去”这一点,但这一点又有谁会彻底地想明白呢?我想即使到了自己意识的尽头,我也不见得会完全搞清楚,所以也就不再去管它了。

现在的我依旧看着镜中的自己,习惯着这种习惯,习惯于这种习惯,那伤疤已经快从我的脸上彻底淡去了,头发也一直维持在我所满意的长度,而那些空虚的疑问,早已接近于无地被我给彻彻底底地忽略了。

叮零零……

空气一下子炸裂开来,回环重击着我沉闷的心脏,我的身体里似生了电流的循环,酥麻的让我窒息,我猛然地回头,看到刚被我扔到沙发上的手机,正闪着愤怒而催促的亮光,我便抑止不住狂喜朝它奔去了。

陌生的号码,手机和我大脑都不曾记忆的陌生号码,令人陶醉的陌生号码。

“喂,您好,午夜快递员。”我瞬间恢复了死一样的沉静。

“……您……您好!”一个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惶恐,我听出了一丝厌世的绝望,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这才是工作敲门的声音。

“我是看到了您的名片,嗯……一个女人放到我包里的,她好像……嗯,我……我到你们的网站上看过了,你们的业务……我想要……想要了解一下。”声音很温柔但也倔强。

“请问您怎么称呼?”这只是形式上的礼貌的用语,也是尊重顾客的语言习惯,因为,瞬间了解对方的身份信息是每个午夜快递员最基本的素质。

“免贵姓秦,秦朝的秦。”

“秦女士,正如您在网站上看到的,我们买卖的商品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服务,那就是回到过去帮您以一种您所要求的方式,当然是不至残忍的方式结束掉一个人的生命,但我们只能在已经过去了的时间点去实施这件事情,这是我们的权限:只夺走严格意义上已经逝去的生命,当然,鉴于生命的特殊意义,那便是永久性地夺走了。你也知道,一个人生命的逝去,一个过去的改变会有数不清的连锁反应,我们会提供一系列承前启后的配套服务,这也可以由顾客自定义,不过,所有的一切这都是要在我们双方商量达成共识后签入生命契约才能予以实施的。对了,说到契约,我必须提醒您,我们提供的是令您满意的服务,而作为交换,你所支付的便是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生命!”

“这个我已经清楚,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就是我并不能给你一个特定的对象,我只是……”

“了解他的某些行为与您的关联吗?比如说他的某些行为对您或是对您所知的人的伤害。”

“嗯,当然!”突如其来的斩钉截铁。

“那就好,这就很容易查到的,包括他的一切。”

“嗯……还有……我可能需要那个自定义,而且是比较复杂的自定义。”

“这个没问题,多么复杂的我都见过,当然,鉴于复杂和难易程度的不同,我们会在您的报偿上有所体现的。”

“那是当然。”罕见的坦荡。

“那好,秦女士,以您的情况,也许我们需要见上一面,您什么时候会有空呢,我说的是每天的0点到3点这个时间段。”

“现在就可以。”

“现在?”我很能理解我的部分顾客会怀着极其迫切的心情,但像她这样毫无犹豫的迫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不行吗?”

“哦,不是,当然可以,我们约到几点呢?”我看了一下手表,11点48分,真是一个令人有些抓狂的时间点。

“你们不是快递员吗,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是可以“送货上门的”。”

“是的,没错,我们是可以去到您家里的。”

“那好,那就请您尽快赶来吧。”

“嗯……那……麻烦说下您的地址!”我勉强保持着沉着,脑子里尽可能快地搜索着她的定位。真不凑巧,她与我之间大约隔着一个城市。

“希望今天大风给力一些。”我暗暗地盼望。

电话挂断了,我欢呼跳跃着又跑进了洗手间,胡乱理了理我已齐肩的黑发,最终决定还是扎起来为好。认真洗漱过后,发现下巴上的胡子确让我看上去很是邋遢,但由于原本瘦削的脸上增起的些许肉感让我决定还是不去管它们为好,相信这些反而会让我看的更正常一些。

鼹鼠成果和刺猬浩瀚早已为我整理好了工作所需要的一切,它们确实是非常出色的帮手,只是脾气让我着实消受不起,它们总会对除了工作以外的我的一切指指点点,我却不敢有丝毫的辩解与抱怨,不然会被它们声泪俱下、喋喋不休、完完整整地折磨一个礼拜,我没那个勇气,更没那个精力。所以,没有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可是吃尽了它们的苦头。不过有时候想想,如若哪天它们不再对我的事情过分关心,我的生活应该会索然无味到了极点吧,而它们如果没了我散漫,也会失掉了不少乐趣与热情吧,我们其实很需要彼此的不完美,即便日常的摩擦让我们很是抓狂。

我走上天台,大风早已在窗边等候多时了,他黑色的皮毛与夜融为了一体,只有那淡黄色的眼睛里毫无掩饰地袒露着它的急切与兴奋。我与它相视一笑,便纵身跃上了它的背,那熟悉的弧度与触感,让我不禁有些神伤。

我竟想起了最初骑到他背上时的那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