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顶天的交易
虫老苦笑连连。
能让陛下说出讨厌的人，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极为信任的人。
这位司礼太监，从陛下还未登基时就跟着，几乎参与了陛下所有的大事。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可以活的猖狂一点。
但这个大太监却严于律己，宫外无私产，家中无美妾，专门照顾他的两个小宫女，还是陛下硬塞过去的。
从未收过贿赂，也从未参与到政事之中，给人一种特别超然的感觉。
但对于人性来说，是很奇怪的。
正因为这份奇怪，他也让所有人都留了份忌惮，除了陛下。
如今之所以能叫起陛下来，单靠虫老是不行的，他没有这个权限。
也正因为这样，陛下才对这件事物很好奇，毕竟能让数十年不逾越的大太监突然干了件荒唐事，总是不简单。
“打开，给朕看看。”
见虫老尴尬了半天不说话，官家忍不住了。
虫老叹了口气道：“陛下看过之后，先不要失望。”
说完，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铁辕犁来。
陛下原本被挑起来的好奇心，瞬间就凉了。
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就是这个东西？！嗯……现在应该快到子时了吧？”
虫老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此物，可保耕种一事上，犁地这个环节，节省五倍气力不止，可极大缓解如今大梁农户不足的问题！”
官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头认真的看着虫老，问道：“你说的是什么？”
“在效率上，可五倍于普通耕犁！”
官家呼的一下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虫老，伸出手指在铁辕犁上指了指，指尖或多颤抖。
好一阵，无声坐下。
又一阵，才说道：“是真的？”
虫老道：“崔白鹤亲自带人试验过，别的问题他崔白鹤或有唐突，但唯独在农务之上，他是不可能有一丝差错。”
官家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当年饿殍遍地，他是经历过的，听说现在还留着伤……不过五倍？这么简单？”
虫老赶忙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仔细盘算过，这铁辕犁在制造上除了一些工艺稍显复杂之外，在成本上只有普通耕犁的三成，而效率确实有五倍之多，甚至会更多，五倍只是保守估计。”
官家这时才神色大便，直勾勾的盯着铁辕犁看了好久。
突然说道：“此物，你们不趁着早朝进献，得一个进献之功，反倒要深夜过来这书房里……献宝之人是否有所图谋？哼！又是哪家的狂妄？竟然打起跟朕交易的心思来，其心可诛！”
虫老赶忙说道：“不是交易，是有事祈求，还是……还是掉脑袋的大事。”
“哼！”官家冷哼道：“说说吧，若是说不清楚，只怕连你也躲不过这掉脑袋的大事！”
虫老一脸苦涩，有些无辜。
但还是继续说道：“陛下，献宝之人，其实您也熟悉的。”
“哦？”
“之前微臣还向官家求了特令，许给他二百兵甲……”
“嗯？！”
官家愣了一下，随后瞪大的眼睛说道：“还是那个王八蛋的小子？！”
一下子没忍住，就骂了出来。
让在场所有人都赶忙当做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官家也是尴尬的咳嗽两声，然后说道：“那他把这种东西拿出来，所为何事啊？”
虫老苦笑一声说道：“姜家因为精铁案一事，家中族老姜五福和家中大女姜映月，都被关了起来，按令明日问斩，所以……”
官家眉头一挑，问道：“那小子跟这姜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虫老暗道果然陛下把秦慕容的身份给忘了，便提醒道：“秦慕容是姜家的女婿。”
“嗯？这小子倒是人脉挺广的。”
“这……”虫老尴尬道：“是赘婿。”
“……哦。”
官家的眉头又皱了一下，显然对秦慕容的这个身份有些不太喜欢。
想了一下，便说道：“也罢，这铁辕犁实在是不错，念在他进献有功的份上，就免了他的连坐之罪吧，你去告诉这小子，以后再要娶妻，还是以贤惠为主，攀附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虫老赶忙说道：“秦慕容的意思是……”
“朕不想知道他的意思！”
一句话，虫老就明白了。
秦慕容所求之事，陛下已经听出来了，但就是不想答应。
不过如此一来，虫老就尴尬了。
他没想到陛下竟然对姜家如此反感。
话说铁辕犁如此大功，换一个赦免的令，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国家的好处啊。
怎么就如此不近人情？
虫老不敢问，自然也不敢说，只能苦着脸，试图用自己的眼神去“感化”陛下。
官家以前倒还吃他这套，但现在磨炼的多了，早就免疫了。
撇嘴一笑，说道：“若非这铁辕犁摆在朕的面前，朕还以为你收了那小子的好处。”
这话若是跟其他官员说，怕是要直接磕头如捣蒜，不出血都不行了。
但虫老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笑道：“谁再给好处，还能比陛下给微臣的多？不过那小子倒是配微臣下了几次棋，也说了一些让微臣大为改观的话，不光对他，还有……这天下！”
“哦？他如何说的？”
“那微臣倒是不记得了，不过意思却记得清楚，让微臣明白这天下百姓，并不是只要都不挨饿就行的，需求以及供给，百姓如何需求，上方如何供给？其中尺度都是学问。还比如一旦物质……对，他叫万事万物为物质，一旦物质多了，人的追求自然变多，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反而会日益加剧，甚至……当全天下都没有一个会被饿死的人，天下反而更容易乱，很奇妙的。”
“这……朕倒是第一次听说！”
虫老嘿嘿一笑，说道：“那臭小子倒是给微臣讲了个故事。”
“说来听听。”
“遵旨！”虫老笑道：“说是一对农户聊天，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幻想陛下的生活，一个农户说，皇帝嘛，那自然是高高在上跟百姓不同，他可以顿顿吃大饼卷肉！想吃几个吃几个，根本没人管！”
陛下愣了一下，随后哭着脸笑了起来，说道：“若是顿顿吃大饼卷肉，朕还真有些受不了。”
虫老笑道：“所以啊，另一个农户就说了，你胡说！皇帝怎么可能顿顿吃大饼卷肉？你太没见识，皇帝嘛，那是天子，用的锄头都是金子做的！每天跟皇后两个拿着全金的锄头，全金的镰刀，那叫一个锋利，割麦子只用一下，一割一大片！”
陛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朕的臣民，还真是淳朴。”
虫老笑道：“那小子说，这虽然是一件好事，但也同样是一种危机。”
“危机？是啊，朕的臣民还没有到天天能吃上大饼卷肉的时候，自然也算是国家的危机。”
“那小子的意思恰恰相反。”
虫老反驳官家，自然用的是秦慕容的话。
官家皱眉道：“这是为何？”
虫老说道：“大家都贫穷的时候，幻想着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就是大饼卷肉，金锄头耕地，这样的百姓乱不了，因为那种他们幻想中最美好的生活，不值得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们会感觉自己活的还算幸福，跟最幸福的人区别不大。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知道富贵人家是如何生活，知道这皇宫大内之中是如何生活，怕是……他们会嫉妒的喘息都带着颤抖！”
“唔……”
官家被虫老的语气惊出了冷汗。
虫老继续说道：“而要命的，就是百姓知道那种遥不可及的生活，而自己却要面临饿死的境地时，那……天下便真的要大乱的。”
“你个老不休，竟敢妖言惑众？！”
大太监在一旁立即大声吼了起来。
官家也是有些气恼。
自己是大梁国的主人，别人在自己面前大谈亡国论，又怎么能开心得了？
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白了一眼大太监，说道：“好了好了，别在朕面前演戏，整个大梁国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知道你们两个是穿一条裤子的？互相帮衬，朕不反对，但也别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