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黑风高夜
“你曾经，做过恶事吗？”
帕玛尔有些困惑于重骑突兀的提问，却还是回答了他。
“……我只报复过对我做恶的人，没有主动做过恶事。”
“你心中的善是什么？”
“善？”
“嗯……我知道！善是不伤人的话语，不主动的暴力行为，以及感同身受的心理。”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妈妈。”
帕玛尔眨着大眼睛，如实回答。
“那接下来这个问题，你不能再借用别人的回答了。你要自己想答案。”
重骑手指都微微颤抖着。
他抑制着快要涌上喉头的冲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倘若有一天，让你选择死一个人，或是选择死一千万个人，你会怎么选？”
小女孩没有立时回答。
她小小的脑袋歪着，看上去很努力地在理解这个问题。
死一个人……
和死一千万个人？
重骑紧紧盯着她的反应，一刻也没有错过。
“我不选。”
帕玛尔皱着小脸开口：“是谁给我出这么可恶的题目？我怎么了决定除我以外任何人的生死呢？”
“……那如果，你有一天获得了超凡的力量呢。”
重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古怪的音调中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奇异力量：“足以决定一千万人，五千万人，甚至整个大陆的人生死的力量！”
“那我也没有资格呀！”
女孩认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叫艾曼的人，他拥有比我强大很多的力量，所以他觉得他可以轻易掌握我的生死。”
“可是最后这样一个坏人，却在危机时刻被我报复，死在了比他更强大的魔兽手里。”
“像艾曼，他觉得他很强了，就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命运吗？”
女孩摇了摇头：“不是的。你强，永远都有人比你更强。艾曼可以在肉体上折磨我，但我真正比他强大的，是永远不对他认输的心情。”
“所以，即使我能够杀很多很多人，能够杀光全大陆的人，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杀不死他们的心。”
杀不死的，是心。
重骑的头深深垂着，长久地静默着。
帕玛尔仿佛只是和他闲聊几句，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多远，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好啊！杀不死的是心，我不就是如此吗！”
“纵使时光无情，纵使枯骨成灰，我也从未言败！杀不死的，不正是我的心吗？”
重骑喃喃笑道，仿佛释然了什么一般，浑身暗淡的金焰突然爆出惊人的光芒。
砰，砰砰！
重骑身上束缚着的丝线层层断开，他对上帕玛尔惊疑的目光，哈哈大笑道：“小不点，就是你了！”
什么？
还未等帕玛尔反应过来，被丝线捆倒在地上的重骑一眨眼就挣脱了束缚。
“锵，锵锵——”
丝线层层断裂，然而挣开束缚的重骑却并没有上前靠近她。
相反，他在原地单膝跪地，双手朝前伸出，掌心向上。
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古朴厚重的阔剑从虚空中渐渐凝出，出现在重骑手上。
阔剑剑刃平行，寒芒闪烁。虽然上面古锈斑斑，但粗壮的蔷薇藤蔓和尖利的兽爪篆刻其上。
一股古老而庄严的意志，正在慢慢苏醒。
这剑被重骑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帕玛尔的整个空海之内，突然震颤不已。
他们脚下的巨大的冰晶震得海水如同沸腾了一般，泠泠溅如宝石。
帕玛尔连忙稳住身形，却见那重骑双手颤抖着，捧住了阔剑。
阔剑周身不断扭曲着的虚空，逐渐稳定了下来。
金黄古铜色的剑柄连接着冷如冰晶的蔷薇藤蔓，将巨大美韧的暗金色剑身衬得古朴神秘。
“这是什么？”
重骑没有回答帕玛尔的疑问，只是深深看了这个孩子一眼。
他伸出右手，披覆着手腕部的金焰盔甲缓缓掀开，露出了底下干白枯老的手腕。
他将手伸到暗金色古剑剑刃附近，几乎只是轻轻擦碰了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出现在了手腕处。
然而手腕处，却没有血液流出。
重骑深吸一口气，左手狠狠掐住右手小臂的经脉！
终于，一滴稀薄的，青黑色的血掉在古剑上。
帕玛尔警惕地看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心中有些古怪的预感。
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那微小的黑血滴入剑身的一瞬间，暗金色古剑发出恐怖的轰鸣之声。
紧接着，它在空中缓缓翻转，剑尖朝下，深深扎入了帕玛尔空海中的冰晶内！
咔嚓———
厚而坚的冰层，顺着剑尖直指的方向，开出了一条微小的裂缝。
嗡嗡地，那重骑单膝跪立在地，面对着古剑开始喃喃宣读着一些古老的誓言。
“众王之王，誓海影翳；
长夜将至，圣灵无归。
亡者为王，仁者成帝。
众王之王，誓海影翳！
…….”
紧接着，他开始快速念动着一种帕玛尔听不懂的古老语言。
随着他语速越来越来快，暗金巨剑插入冰层也越来越深，帕玛尔脑中隐隐传来阵痛！
但她却咬牙强忍着，没有上前打断重骑的动作。
孩子总是有一种近乎恐怖的直觉，她总觉得，这重骑不是要害她。
咔嚓，咔嚓——
巨剑节节涨大，剑尖直直向冰层深不可见的底部刺去。
与此同时，重骑将晦杂的古语誓言宣读完毕，又用帕玛尔听得懂的通用语最后高喊了一句——
“众王之王，誓海影翳！
歃血为盟，吾业不悔！”
随着他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周围金色火焰中传来阵阵如洪钟般的声音，仿佛有无数重骑都在随声呐喊着，坚定浩荡。
“歃血为盟，吾业不悔！”
声浪将直立在冰面上的巨剑震得嗡嗡轰鸣，剑身上如伤痕般的锈迹扑簌簌掉落了微许。
紧接着，巨剑再次猛地涨大，直刺海底！
随着空海底部的冰层被刺穿，帕玛尔脑中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她登时抱着脑袋跪爬在地，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忍不住痛呼出声。
……孩子，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重骑疲惫地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紧盯着眼前，疼得满地翻滚的小女孩。
他已经将女孩引荐给神剑……但能否得到神剑的认可，获得传承，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定要扛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