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待伊好点”·他乡成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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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伊好点”·他乡成家乡
我爱人的娘家在“金大团”的王厅,世代农民。就因为我的“鼠目寸光”的操作,她的农民身份“被自理”、“被居民”掉了。事后才知道,亏吃大了,损失惨重啊。好在她和她的娘家人都开明豁达、未作计较,大幸也。
爱人的爷爷、当然我也叫“大大”哦,大名“志根”。我见到他时,老人家已属风烛残年。
爱人告诉我,爷爷是老寒脚,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这毛病,是青壮年时期长年累月下河捕鱼虾、入泥捉螃蟹所致。
——“螃蟹”叫“蟹”发音“哈”、“大闸蟹”发音“肚撒哈”。当地还有一种体型小一号的蟹叫“蟛蜞”发音“浜箕”,是醉蟹的好食材,味道也是鲜美得不得了。可惜的是,今天已很少看到野生的大闸蟹、蟛蜞了。
我爱人兄妹四人,小时候光吃爷爷用卖剩下的螃蟹做成的清蒸蟹、“面拖蟹”、野河鲜汤了,压根没留意、没想到,若干年后爷爷会因此腿脚不利索、不方便。更没想到,正是因为走路跌跌撞撞,爷爷竟在一次雨后不小心从自家水泥船的边沿跌落到船舱里,当场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卧床不起一段时间后不幸离世。
——“兄妹”叫“子妹道”:兄弟姐妹们。有男有女,可以本家本族的兄弟姐妹,也可以非本家本族的兄弟姐妹。
——与之读音相似的是“姊妹道”,专指姐妹们。可以本家本族的姐妹,也可以非本家本族的姐妹。还有一个类似的称呼是“小姊妹道”,专指非本家本族、关系特别好的姐妹,即通常所说的闺蜜。
——“面拖蟹”发音“米涂哈”:用搅拌好的面粉糊包裹螃蟹,在通过煎、炒、煮等工序做成的一道菜品,鲜嫩得不要不要。一般半只半只的切开,再分别包裹面粉糊。为啥要切开?最直接原因是,只有切开了,才能把里面蟹肉的鲜美、嫩滑最大程度的释放出来,都是硬壳包裹着,吃个什么劲嘛。还有个可能不怎么好启齿的原因,应该是货少,半个半个吃,来个物理式控量,节省吧,嘻嘻。
——“跌跌撞撞”叫“跌跌冲冲”。
只会干活、不善言辞的“老大大”在我和他二孙女确定关系后,只向我轻轻说了一句,“‘三妹’囡蛮好,待伊好点”,便再也不言语了。
——“老大大”:对年迈的爷爷的尊称。
——“囡蛮好”发音“暖迈好”:某某人挺好的。
——“伊”:她,此处指“三妹”。
张雪花是我爱人的奶奶,1923年12月2日出生,估计出生时正遇上了下雪天吧,嘻嘻。她凭着年轻时打下的专职居家保姆的底子,把自己晚年的吃穿住行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
从我遇见她老人家开始,除了早饭被我岳父承包了之外,中午、晚上的厨房间里都是“老阿奶”忙碌的身影,饭菜做得特别可口、入味。老人家就是九十好几了,依然洗衣做饭、忙里忙外,乐此不疲。洗衣不仅洗自己的,更把自己的独生女儿、我六七十岁岳母的,我们的,都一并解决了。还直嚷嚷,“洗衣机洗不干净的,手洗好,我还做得动。”汗颜啊!我岳父岳母每天都能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裤下地干活,晌午、黄昏从地里回来就能端起饭碗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真是应了“娘在,家就在”、“妈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啊!
——此处的“承包”指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老阿奶”发音“老阿娜”:对年迈的奶奶的尊称。
有她这位女神压着阵,家里永远烟火气十足。我爱人娘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是五世同堂了,当家寿星“花旦”自然是老阿奶了,幸福感爆棚啊,实乃“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时,我爱人会套她的话,问她老家在哪里。大字不识一个但记性特好的她,对自己的老家竟然一无所知,连地名、宅村名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写就更别提了。
也难怪啊,才十岁左右的老阿奶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时常吃不饱穿不暖。窝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出去闯荡一下碰碰运气,在家中大人的默许下,便跟随宅村里一位长年外出四处闯荡打工的大叔一路“讨生活”到上海、到南汇,并在大团落脚安顿了下来,最终还在当地农村找到了婆家,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十岁左右”叫“靠十岁”发音“靠涩岁”。同理,二十岁左右,叫“靠廿岁”发音“靠念岁”,等等。
——“讨生活”发音“讨桑罚”:恳求给点活干以养家糊口、过日子。
就这么着,一晃九十年过去了。那位带她出来、唯一知道她身世的“老爷叔”早离世多年,想要打听都无从下手了。说实在话,即使老家还有知道的、认识的,那也得有福气活上个九十好几、一百的才行啊。
老阿奶好一阵感慨,“小时候过得太苦了,一直没啥吃的,出来就想过得好一点,哪知一样的苦,现在终于过得好了,有吃有穿,儿孙满堂,年纪却老了、走不动了,好在你们都对我这么好,老家、爷娘啥的就不去想了。”
老人家真的不想吗?怎么可能啊,故乡变他乡,他乡成家乡,睡梦中吐出的“吾额爷娘呢”,很让人唏嘘不已。陪伴在左右的我,心头莫名地涌出了一阵悲戚,“少小离家终不回,不知娘亲在何方?年复一年人垂老,安身之处即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