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遥归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她很坚强也很勇敢，就算是经历两世家破父母惨死，她也没有倒下，毅然向前。
可这次她却似是将这十几年的泪都流干了，她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长浅就一直默默听着静静陪着她。
以她现在的状态，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
遥归哭声渐止呼吸平缓下来之时已是落日西斜，长浅垂眸，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一张苍白的小脸挂着不少细小的口子，此刻血已经止住但伤口依然红肿，身上的衣裙也是斑驳破烂，原本白皙的一双手也变得红肿上面还沾着血污。
长浅眸色微沉，揽着遥归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他便就那般在谷中坐了许久，久到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里对她究竟是愧疚还是其他。
遥归睡得并不安稳，皱着双眉，就算是在睡梦里也害怕他再次消失不见，长浅抬手想要拨开她脸上被风缭乱的一缕碎发，却发现那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拨开那作乱的发丝，犹豫了一瞬，转而轻轻握了握遥归的手，低低道“别怕，我不走。”
修真界和妖域开战的第四年，十洲修真界各大宗门几乎已经被妖族灭尽，就连昔日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归元宗也没能逃脱，遥归在战中和同门被冲散，她带着几名师弟师妹艰难赶往十洲最后的修者庇护所天仓山天衍宗。
灵素宗的弟子平素里大多都在研习丹道，于修为一途并不十分看重，以至于在这战乱之中他们前行得十分艰难，遥归身为师姐要时刻注意着大家的情况又得防着有妖族追踪到他们，待到天衍宗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到达天仓山那日天衍宗正在布置新的大阵，他们赶在大阵落成的前一刻进入了天仓山，见到她带着几人平安赶来，众人皆有些意外，但同为修者且又是灵素宗的丹修，众人自然是将他们放了进去。
令人意外的是天仓山防御大阵方才落成不到半个时辰，妖域的大军就已经围拢了过来，集结在天仓山下。
不多时天仓山上就有声音纷纷议论，莫不是他们之中出了叛徒，否则妖域大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集结到此！
而这些声音当中，有一小部分就指向了遥归一行灵素宗的弟子，众人想来也觉得说得通，她们灵素宗弟子修为平平除了炼丹似乎什么也拿不出手，就以她们这样的修为能够平安赶到天仓山属实是有些奇怪。
那几名灵素宗弟子遭了别人怀疑的目光，纷纷来找遥归诉说委屈不忿，但遥归也没有什么办法，现下妖域的大军确实是已经到了，且就在她们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是事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顾好师弟师妹们，她相信清者自清，不是她们做的，真相自会有大白的时候。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她们几人在天仓山的这几日遭受了不少白眼，那些闲言碎语自他们进入天仓山之后就没有停过。
直到三日后，天仓山中人还未想出对策，妖域大军就已经攻了上来，不到半日的时间天仓山大阵就被破开，天仓山五千外门弟子加之那些前来天仓山避祸的修者几乎全数被埋葬在了此处。
混乱之中，遥归带着余下的师弟师妹随同君漓一起逃出天仓山，一开始她并不知道他们此行是要去什么地方。
天仓山已是十洲修真界中最后的幸存之地，现在连天仓山都破了他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她见君漓坚定，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他们一行人日夜疾行，最后还是在流洲的边界处被妖域大军追上。
众人被群妖围困，织雾愤恨拔剑就斩向遥归，遥归躲避不及左臂被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飞洒而出有几滴溅在了君漓的脸上，遥归捂着手臂后退，拉开和织雾的距离看着她十分莫名。
君漓握住织雾将要再次出剑的手，神色不明。
那几名灵素宗的弟子被吓了一瞬，回过神来纷纷围向遥归，替她止血处理伤口。
“我们此行一路极为小心谨慎，隐踪符每日都用的新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织雾当真是气极了，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将遥归给捅了，若不是她通风报信妖族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找到他们！
遥归并未同织雾争论，将目光转向君漓“不是我。”
“……”
君漓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开口，他问“灵素宗宗主长老尽皆身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灵素宗弟子抢先答道“是宗主用法阵将我们送出来的，后来我们被妖族冲散了才来的天仓山。”
君漓听后未再多言，吩咐天衍宗的弟子们做好迎战准备，遥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带着师弟师妹们跟了上去，织雾恨恨瞪了他们一眼，转头往前走了。
遥归一直都知道天衍宗的那些人并非是真的想要和她交好，以往无非是看君漓的脸面，表面上也多少会做做样子，但现在他们明显能察觉到君漓对她的疏离，自然也跟着不会给她好脸色，连带着灵素宗的其余几名弟子也遭他们的白眼。
但为了活下去，遥归别无他法，他们几人修为都不高，若是单独对上妖族绝无生还的可能，只得厚脸皮跟上去。
遥归并不笨，所有事情她其实都明白，她暗自想着，这次若是他们都能活着，她就去同君漓说清楚。
可，世事无常，被群妖围攻，他们很快就处于劣势，眼见着织雾将要被一只妖族抓住，下一刻迎向那只妖爪的却变作了自己。
混乱之中遥归转头，只来得及看到君漓将将收回的手拉着织雾向后急退，胸膛仿佛被什么洞穿，她喷出一口血，看着君漓拉着织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师弟师妹们的惊呼声，妖族兴奋的吼叫声，还有天衍宗众人撤退时留下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遥归只觉得耳边十分嘈杂，脑中一片空白，双目紧紧追随着那两道身影。
血自她胸膛处的伤口汩汩往外涌，将她的衣裙浸湿，随后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
“原来，他并不信我……”
遥归的声音低若蚊蝇，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听见，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认命地将要阖上双眸，那几名灵素宗的弟子们虽然害怕，却依然坚定地纷纷祭出法器攻向遥归背后的妖族。
然，一只妖族一手就扭断了其中一人的脖颈，遥归拼着最后一口气，艰难转身，抬手捏诀想要为他们挡一挡。
“走，走啊……”
遥归知道，他们今日怕是都要死在此处，可他们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想要救她，她是真的活不成了，那便拼一把，若是他们能有一人因此捡一条命那也算是赚了。
失去知觉前那一刻，遥归看见妖群之中的一双眼眸，那双眸子沉寂得好似要溺死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双眼眸缓缓转向了她。
那是……谁？
“谁？”
睡梦之中，遥归呢喃出声。
长浅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在。”
遥归尚还在睡梦中挣扎，听见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陡然睁开了双眼，呆滞地望着帐顶，竟还未自方才的梦中回过神来。
长浅唤她“师妹？”
“……”遥归未有反应。
“阿遥？”
长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想要唤她回神，遥归转头愣愣地看向他，她盯着长浅看了半晌，直到目光移到那一双沉寂的眼眸上，遥归陡然回神，撑着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长浅的眸子，唤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兄？”
长浅应声“是我。”
是他，真的是他，原来前世真的是他，原来前世她死时师兄也在。
回想起方才梦里见到的那一切，遥归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缓缓汇聚，那双眸子，较现在的长浅要愈发沉寂了无生气，前世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
一时间思绪万千，遥归不知道从何处开头才能理清，长浅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猜想她定然是方才做了噩梦，正犹豫着要怎样安慰她，遥归已一头扑进他怀里，语气闷闷的“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不等长浅回应，遥归又顾自说道“师兄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若是你想要去什么地方，也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这是今日第二次她如此失态，长浅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的心意，若是往日他定然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可现在他也没觉得这样有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感受。
他很是认真地想了遥归的话，最后郑重地点头“好，我一定都告诉你。”
虽然遥归看不见，但她能听见他的语气，得了他的承诺遥归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埋首在长浅怀中靠了许久，回想起今日种种遥归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失态，可是只有靠着长浅她才会觉得安心！
前世种种，加上之前在迴梦城中经历的事情，遥归大致可以确定，那些事定然和灵俨有关，说不定还和他口中的那个什么无极魔宫有关，她必须得十分小心，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师兄再着了他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