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鬼市
鲁逊再次起身向北，一路上除了遇见几队契丹骑兵，他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
到达真定府时，日头又以偏西。
真定府是大宋最北方的州府，与契丹接壤。
鲁逊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落在真定府城。城墙的沟壑与坍塌的建筑，是曾经激烈战斗留下的印记。
这曾经属于大宋的肥沃土地，如今已沦为契丹纵马高歌的牧场。
鲁逊没有逗留多久，便返回向南。
这赦封阴神，起码得寻个有人的地方，打听一下情况。
记忆里，河北东西两路，有六百多万人口，州县近百。也不知那些地方需要赦封阴神，那些地方不需要。
鲁逊在天上飞行一会后，看见地上开始生出雾气。
这雾气一开始不过一小块，零零散散。到后面就见许多小块的雾气相连，形成大块的雾气。
等到太阳下山，天地重新被黑暗笼罩，鲁逊从空中落下。
非是他天黑不识路，而是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雾气。而且这雾气中隐隐绰绰，还有人攀谈的声音。
鲁逊嘴角一弯。没有找到人，找到亡魂也可以啊。
拿出瓶子，将泗水城隍放出来。
“我准备在此挑选品行高尚的亡人，以赦封为一应阴神，你以为如何？”
泗水城隍看见眼前的雾气，大惊失色。
“真人，不可！”
鲁逊有些奇怪，问，“为何不可？”
“真人可知此处为鬼市？”
鲁逊淡淡道，“自然知道。”
“城隍或土地，司职相近，俱为鉴察民之善恶而福祸之，俾幽明举，不能幸免。”
泗水城隍又开始摇头晃脑，说的是城隍和土地，都有监察百姓生前的职责，人死后根据功过赏善罚恶，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鲁逊虽然听懂，仍不满地道，“不用掉书袋，直说即可。”
泗水城隍连忙称是，换作白话道，“这城隍土地人选，多是地方德行高尚之人，而且名声要广。只有如此，这祭拜的人间香火才会多，一介亡魂也因此有了稀薄香火之力。”
“赦封城隍土地，也俗称定城隍。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分散，少有至诚之人，死后才会魂魄俱全。这定城隍，就是强行凝聚三魂七魄，有违天道，对亡魂亦大有所害。”
“鬼市乃亡魂交易场所，都是缺少后人祭拜的苦命人，本就羸弱。真人在此挑人，只怕这朱笔下去，不是定魂赦封，而是魂飞魄散。”
鲁逊想了想，按照泗水城隍所说，自己只能是去有人的地方，寻找德行高尚的亡魂，才能赦封。
虽然想法落空，但鲁逊也不气馁，本来就是临时起意。
“既然碰见了，我们一起去这鬼市逛逛吧。”
泗水城隍犹豫着道，“真人，此间恐怕有修为高深之人。”
鲁逊听得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这鬼市，一是亡魂相互交易物品，这二，是收取人间祭拜的物品。这收取人间祭拜之物，就需要有高人打通祭拜通道。”
“有阴神的城乡，一般是城隍土地作此事。只有偏僻少人的地方，才有鬼市。”
那不是和城隍差不多修为就可以开鬼市了？那还怕什么？
鲁逊对城隍笑了笑，抬脚就往里面走。
泗水城隍看得明白，一脸窘迫，也只好跟上，“真人，要收敛气息！”
走进雾中没多久，鲁逊眼前豁然开朗。
这鬼市人来人往，远处还有楼堂。各种叫卖与攀谈不绝，看上去热闹非凡。
一个身穿破烂襦裙，脑袋少了一半的姑娘，在鬼市边缘摆地摊。地摊上是一枚一枚的干果，数量不多，但摆的很整齐。
见鲁逊和泗水城隍进来，她低着头，小声开始叫卖，“卖干果咯，好吃的干果！”
鲁逊小声问城隍，“这里的货币是什么？”
“同人间一样，都是白银铜板。一般亲人祭拜时，焚烧多少价值的纸钱，这里就能收到相应价值的货币。”
城隍紧贴着鲁逊，獐头鼠目地四处打量，像在做贼。
鲁逊蹲在女鬼地摊旁，随意捡走几枚干果，拿在手上细看。
都是普通的山林干果，不值钱。
女鬼半抬头，紧张地盯着鲁逊的手，想说话又不敢。
“这些多少钱？”鲁逊问。
女鬼又低下头，小声道，“公子给两个铜板就行。”
鲁逊掏出十枚铜板，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都给你。”
女鬼看了一眼铜板，又低着头，“公子要问什么？”
“说你的情况就行，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死的…”
女鬼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公子别乱说，这里不能讲怎么…没的。”
“亡魂会选择忘记，要是一直记得会产生仇恨，更容易变成丧失神志的厉鬼。”
泗水城隍在旁边补充道。
女鬼突然开始流泪。
“你怎么了？”鲁逊宽声问道。
女鬼木讷地抬起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难过。”
许久，女鬼又道，“公子，我的名字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阿爹阿娘，走着走着就没了。”
鲁逊突然心中有些不适。放下铜钱，和城隍继续往里走。
“这亡魂怎么忘记了名字？”
“真人有所不知，亡魂没有钱，就没有食物。这没有食物，就会虚弱，最后慢慢丧失记忆与意识。”
城隍看着四周的亡魂，叹了口气，“人间祭拜亡者，一般五七之日后就会断。正常阴司轮转，亡者五七之日后，也该进鬼门关了。”
“完全丧失意识，会怎样？”
“有执念的化作厉鬼，更多的永远飘在原地，白日一来，消散天地间。”
鲁逊想了想，又问，“这鬼门关又是什么？”
城隍没有隐瞒，道，“鬼门关是亡魂进入阴司的门户，由五方鬼帝把手。我们城隍拘魂后，到期会指引亡魂进鬼门关，入轮回。”
“你现在能指引他们进鬼门关吗？”
城隍摇摇头，“老朽只有身居泗水城隍庙时，才能指引他们。”
鲁逊看着街头的亡魂，都是缺胳膊少腿。
这些亡魂，恐怕都是契丹入侵造成的。
正在沉思，鲁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回过头，他看见几名男鬼聚在刚才的女鬼身前，以淫词浪语调笑。
“姑娘，你怕是没有尝过男人滋味吧。”
“哈哈哈，你跟我们也行，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就是脑袋破了，看着恶心，不然卖去春楼，我们兄弟也能发一笔财。”
…
那女鬼蹲在地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脸上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