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为老父亲办丧事需要用钱，这可愁坏了大力和慧盈两个人。大力治病以及家里修房子欠下的外债有一部分未偿还。而且基本都是从慧盈的娘家门上借的钱，人家也需要过日子，孩子要上学，也拿不出钱了。大力左想右想，想到了三大爷的儿子，自己的堂哥，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应该能借到钱。堂哥把家安在了隔壁村子，大力套上驴车，拉上如梦和自己一起去借钱。大力告诉如梦，他要是借不到钱，就让如梦在大爷家门口哭。小如梦似懂非懂，只记住了，到那儿就要哭。

到地方了，大力将驴缰绳拴在马桩上，来到堂哥门口。岂料突然从里边窜出一条大狼狗，见到有陌生人来了，一个猛扑就将大力扑倒在地。狗狠狠地撕咬着大力的裤腿，他一边用拳头打狗，一边叫喊着。狗主人闻声赶来，及时制止了疯狂中的狼狗。堂哥昨天晚上在大力家刚回来，他心里清楚大力是来做什么的，冷冷地问道：“来做什么？”“哥，你要是有闲钱先借我点儿，让你老叔先入土为安。”说着大力声泪俱下，不住地央求着堂哥。如梦看到父亲哭了，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堂哥看到这父女俩，气就不打一处来，“哪有钱，做生意都赔进去了，你走吧。”大力艰难地将右腿跪下说道：“弟弟给你磕头了，磕头了……”说着连续磕了十多个头。如梦不懂爸爸在做什么，也跟着一起磕头。堂哥实在过意不去，甩出了五百元钱，仍在了地上，便进屋了。大力顾不得鼻涕、眼泪挂了一脸，急忙将钱捡起来放进贴身的衣袋，用衣袖胡乱在脸上涂了一把，拉起如梦就离开了。大狼狗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断地狂吠着……

如华今年高考，此时正在学校里紧张地备考。别人都学到下晚自习就回宿舍睡觉了，她回到宿舍之后，还借着走廊的灯在背诵概念，攻破难题。爷爷过世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她刚刚吃过晚饭，匆匆忙忙地往自习室赶。大力的四个孩子中，如华是最受爷爷疼爱的。因为这个大孙女儿是大力的第一个孩子，爷爷的第一个孙女儿。爷爷有什么好吃的，都愿意给如华留着。在他心里，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亲可敬的爷爷，疼爱她的爷爷，没有等她，没能让最亲的孙女儿见最后一面。

现在，如华整个人都是蒙蒙的。这个家虽然多灾多难，但幸得上天垂怜，人全乎。“死亡”这个概念，在如华脑子里还是第一次出现。此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去。班车已经下班，骑自行车一定是最慢的选择，她想到了私家摩托车。她托当地的同学联系了一辆摩托车，匆匆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如华乘坐的摩托车在天已经完全黑透的时候停在了家门口。她看见院子里的灵棚，冲着就过来了，跪倒在地，放声开哭，小村庄夜晚的宁静被这样悲戚的哭声打破，夜也笼罩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

送走了老父亲，这个家整个陷入了疲惫之中，仿佛一切都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慧盈和大力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行走半生，不惑之年的他们，过了二十年的日子，现在依然是负债累累。大力累了，慧盈再难有之前那般劳动的劲头。慧军看着这一家伤的伤，小的小，全靠姐姐一个人勉强维持着。如今看姐姐这种状态，这个家怕是要过不下去呀。左思右想，慧军替这个家做了一个决定：如华不能再去上学了，必须回家来帮妈妈一起照顾一家人。如果老大不辍学，下边这三个小的就没有书可读了。

如华的心似被电击了一般，扎心似的疼。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进院子，放声开哭。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哭得全身都是汗。她知道大舅舅说的是对的，身为长姐，她还能做什么选择呢？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这样被剥夺，一场痛哭祭奠了爷爷，也祭奠了那些读书的日子，祭奠了一切跳出农门的可能，这青春之伤是如华心中一辈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