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场大雨为农家人带来了喜悦，却改变了农家汉子大力一家人的命运。

大力赶着200多头牛，在距离村子几十里开外的草场放牧。此刻，他倚着老杨树酣睡，呼噜一声高过一声。都说六七月的天似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只听雷声自远而近奔腾而来，到大力的耳边，猛地惊醒了熟睡的汉子。大雨瞬间如倾如倒，大风裹挟着雨点直扑向大力以及牛儿们。大力费力地骑上马背，准备去圈牛，奈何他怎样声嘶力竭地喊“驾、驾”马儿却纹丝不动。急红了眼的大力拿起鞭子使劲向马儿身上抽打，只见马儿也急红了眼，一股杀气在眼底升腾。大力依旧奋力地抽打着马屁股，马儿终于爆发了，猛地蹿了出去，将大力甩出了几米开外的地方，而后扬长而去。大力被摔得不轻，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觉得腿部一阵阵的生疼，再看看牛儿们，昂着头，迎着风雨站立，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大力已经被大雨砸到浑身湿透，腿部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意识，他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力渐渐恢复了意识。他慢慢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伸出手去遮挡，在粗糙的指缝间，他看到天依然那样蓝得扎眼。突然，腿部的阵痛传来，大力顾不得这些，他要看看牛儿们和他心爱的坐骑在哪里。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看到牛儿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在悠闲地吃着青草。他的嘴角有了一丝微笑，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心里笃定，马儿十有八九是奔着家的方向去了。心情得到了放松，大力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腿部的疼痛越发强烈，他尝试着站起身，却怎么也实现不了。此刻，他的心情像跌进了谷底，平时不敢生病的他，想到了家里久病缠身的老父亲，想到了四个可爱的女儿。平日，妻子和他一起努力劳动，也只能勉强维持这个家的正常运行。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伤得很重，也隐约感受到，这个家可能因为这场意外而彻底跌落贫困的谷底。想到这里，这个七尺汉子竟然流下了眼泪。他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步一步往前爬，刚下过雨的地面，青草混着沙土，还有蒺藜草的种子遍布青草的每个缝隙。大力艰难地向前爬着，牛儿们见主人往前走，也在大力的身后跟着走。牛儿们相互望望对方，眼里充满了疑惑，它们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这样的姿势行走。主人往家走，它们可不想被落下。大力咬着牙，忍着疼痛，艰难地前行着。蒺藜扎满了他的双手，血慢慢渗出来，但这点痛于他而言已不算什么。对家的愧疚，对未来的恐惧像一张网罩住了他，那份心里的痛，既让他忘却了身体的痛，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爬回家去的意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哪怕死也要死在自家炕上，看一眼妻女和老父亲，才能闭眼。一片片青草被压倒在身下，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身后，牛儿们自发站成两排，一步一个脚印跟着移动着……前行着……牛与人此刻多么和谐，又多么悲壮……

守在家的慧盈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自踏进家门开始，慧盈顾不得浇地的劳累，而是紧着备柴，收衣服，将鸡鸭鹅圈起来喂饱，还未忙碌完家务活，两个吃奶的孩子已经哇哇大哭，想来是饿了。慧盈抓紧洗了把脸，抱起两个孩子，一面一个喂奶。两个小家伙似乎很体谅妈妈，吃饱了就睡了。慧盈轻轻放下孩子，又开始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嘶嘶……一阵马儿的鸣叫，慧盈听出来这是自己家的马儿。她心里一阵欢喜，是大力回来了？她披起破旧的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大门口。“人呢？”她心想。此刻的她如五雷轰顶，这匹马，大力视若珍宝，平日里，人不离马，马不离人。“马儿，马儿，人呢？”慧盈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着急的她真希望马儿开口回答她。马儿似乎疲倦了，闭着眼，任由慧盈的手来回抚摸着自己，此时此刻，它只想打个盹，闻着熟悉的味道，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大雨是不是还在下，它已经不在乎了，它肆意地吮吸着这熟悉的味道，平静了暴躁的心灵，慢慢地闭起了眼睛，丝毫不理会慧盈的焦急和无奈。

慧盈拼命地冲向大力放牛的后山，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步一个踉跄，每迈一步，都如灌了铅般沉重。忽然，慧盈停住了脚步，大雨已经让她无法呼吸，她背对着风雨拼命呼喊着丈夫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风和雨。她继续冒雨前行，身上到处是奔雨衣的缝隙灌进去的雨水，一点一滴都没有浪费，直接浸湿了她的衣衫。她的脸被大雨打得有点扭曲，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灌进的雨水，顺带呼一口气。渐渐地，雨小了，慧盈加快了步伐，直到看到了大力和牛群。她一路飞奔着来到大力的身旁，脸上已挂满了不知道是汗水，雨水还是泪水，还是三者的综合体。这个男人，她的依靠，拖着双腿，艰难爬行着，她的心跟着他一起爬行，和着血和泪，那是源自心里的血和泪。

大力看到了慧盈，他不想让这个跟着他吃苦受累的女人担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只是体力早已严重透支的他，在见到亲人后，骨子里的韧劲瞬间土崩瓦解，支撑着身体的双手没了力气，整个脸栽倒在草丛里，脖子却倔强地让头颅抬起，脸上却早已挂满蒺藜、鼻涕、汗水，或许还有泪水吧。

慧盈吃力地扶起大力，她知道此刻自己要坚强，咬紧牙关，把她的男人带回家。奈何她娇小的身躯支撑不起这个农家汉子健硕的肌肉和臂膀。她绝望地望向远方，那片已掌灯的地方，炊烟袅袅，饭菜飘香……

牛主人们等不到牛儿归家，焦急地奔向了大力家。人们看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在灶台旁忙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吃力地往灶台里添柴，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缠磨着姐姐。老人家耳聋，说什么也得不到回应。如华告诉人们，妈妈去山上找爸爸了。人们听了小女孩的回答，纷纷向后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