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莫邪出城2
（……上接前文）
姬宁躬身拱手，道：“老臣定不辱王命。老臣还有一言——”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大殿外面，却有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王上该用膳了。”
吴国上下皆知，吴王姬禽处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宝剑，一个便是美食。
对于宝剑，但凡吴王听说哪里有了名剑，他必然能索来的就索来，不能索来为自己所有的，也要想方设法一睹为快。而对于吃食，姬禽处更是食不厌精，在吴王的后宫里，养着天下各国的名厨数百人，在诸侯国王中间，名气不小。
姬宁见吴王要用餐，把自己说了一半的话给噎了回去，顿首道：“老臣告退。”
好在今日要办的重要事情已经办妥，姬宁原本以为，吴王就算最后会勉强答应他的奏请，也不会这么利索，然而吴王姬禽处却这么快就准了他的谏言。由此可见，姬禽处已经彻底慌了，根本没有了自己的主意。
至于姬宁咽回去的那句话，和公孙阔有关。姬宁本来想劝谏吴王，尽管莫家书院掌院莫邪出面去策动楚王，但吴国军备仍不可少，吴国若想将军队战力最大化，还需重用公孙世家。只是姬宁看到吴王那神情，突然改变主意，打算将这个话留到下次再说。
出了王宫大门，姬宁自是一身轻松。
上车之前，相国府家老看到主人神色，说道：“相国大人气色大好。”
姬宁却不以为然，说道：“吴国危在旦夕，老夫气色再好，也是勉为其难。”
不过，正当姬宁要上马车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唤道：“相国留步。”
姬宁转身一看，说话之人是吴国太子姬转。
按照吴国王室辈分，姬转是姬宁的孙辈，但是按照君臣之道，姬转却是吴国储君。姬宁率先拱手行礼后问道：“太子有何吩咐？”
姬转的脸色一如既往地深不可测，他静静站着却不说话。姬宁心中有了分寸，示意家老回避。家老也是聪明人，立刻带着众人离开，和二人保持三十多尺的距离。
太子姬转见众人远走，对姬宁说道：“楚国攻吴，我吴国还要仰仗相国大人多多周旋。”
姬宁抬眼看看太子，胸中泛起一丝疑惑，按说军国大事，吴王已有安排，就算太子有什么话说，也应该在朝堂上说清楚，怎么这个时候提出，而且独独对他这个相国说。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姬转略微思量之后，装糊涂正色道：“为吴国鞠躬尽瘁，老臣不敢怠慢。”
姬转的目光紧紧盯着姬宁，说道：“敢问相国大人可有解围之法？”
姬宁看着太子的神情，心中再次升腾起一丝疑虑，不知道太子所指何事，于是再次装糊涂回答道：“老臣愿听太子高见。”
姬转面色深奥，绕着姬宁走了一圈，轻声说道：“我觉得，相国大人今日忍住没给父王讲的法子，倒是可行。”
“啊！”姬宁的心中如同悬崖倒塌一般，响起“咯噔”一声。太子能这么说，至少说明太子已经洞悉了三件事情：第一，他知道自己今日和吴王所谈的所有内容；第二，他知道自己有意推荐公孙阔出战，却隐忍未奏；第三，他也赞同重新启用公孙世家掌管吴军。
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让姬宁感到意外。
太子平日里一言不发冷若冰霜，表面上看着超然于吴国朝野，不和官场有任何纠葛，也不和任何官员有来往，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样。二十来岁的太子有如此城府，对朝局人心能有这般深入掌控，怎能不叫姬宁感到吃惊。
不仅是吃惊，还有恐惧。
身为人臣，有哪一个喜欢自己终日侍奉的是一个高深莫测洞悉一切的人主？
恐怕没有。
不过，姬宁转念又一想，如今吴王昏庸柔弱，从而导致吴国的国力衰微，所以那楚国才敢蛮横入侵。当此之时，吴国需要的不正是一个勇猛智慧的国君吗？有储君如此，是吴国的幸事。
然而，正当姬宁想要再说下去的时候，太子姬转却拱手告辞道：“相国大人辛苦了，我改日再去府上讨教。”说着转身飘然而去。
姬宁盯着太子背影，心中不由得默默念道：“有此太子，我吴国当不至于被灭国也。”
别过太子姬转，相国大人姬宁回到府邸时，莫邪还在原来位置坐着，只怕是这一个多时辰也未曾挪动过。看见相国大人独自回府，外面并无虎贲军跟进来，莫邪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于是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姬宁神情肃然，拖着老迈的身体在坐榻上坐了下来，他并不着急说话，只是轻轻呷了一口清水，抬眼看看莫邪，说道：“上天眷顾，我王恩准，莫掌院可以一展身手了。”
莫邪连忙起身，拱手说道：“谢相国大人。”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姬宁却喊住了莫邪，说道：“莫掌院就此西行，前路坎坷，前途未卜，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出手相助，尽管道来。老夫定当竭力而为。”
莫邪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莫邪也无其它私事，只有一事相托，如若莫邪此去遭遇不测，还望相国大人能将莫邪和夫君干将一起，交给莫家弟子，也拜请相国大人，能善待莫家弟子。”
姬宁只觉得心中一暖，感慨万千，说道：“放心吧。你的话老夫记住了。”然后抬眼扫了家老一眼。家老已经会意，将一个包袱双手捧到莫邪面前。姬宁说道：“此乃老夫给你的一点盘缠，路上用得着。”
莫邪却拱手一推，说道：“多谢相国大人眷顾，莫家弟子习惯于风餐露宿，用不着这些，还请相国大人收回。”
姬宁也知晓莫家书院的立园宗旨，不去强求，让家老将装了金钱细软的包袱拿走，然后说道：“莫家崇尚极简，追逐朴素，老夫一直就很敬佩，今日见得莫掌院行事风格，果然名不虚传。莫掌院虽说比老夫年轻不少，心胸境界却比老夫高了许多。”这一番话说得倒也真诚，不过，还没等莫邪表示谦虚，姬宁又说道：“金钱可以不要，老夫准备的良马一匹，莫掌院绝对不能推辞。”
莫邪心想，生活上简单倒是可以，但是要想尽快抵达楚国军营，有一匹马当然是好事，于是没有推辞，说道：“莫邪恭敬不如从命。”
相府家老随即牵来一匹枣红色骏马。
却看这匹马，腰背滚圆，四肢粗壮，而再看它的毛色，一身枣红，没有一点儿杂毛，而且闪闪发亮，一看就知道是一匹绝世良驹。
莫邪接过马的缰绳，拱手一拜，然后牵着马走出相国府邸，那些守卫兵士早就让出大道。在相府大门口，莫邪翻身上马，就此离去。
相国府家老看着莫邪离去，低声问道：“老爷，就这样让她走了？”
姬宁望着莫邪的背影淡然说道：“马上吩咐吩咐梅里令，把街上的告示全都给撕掉，一张也不许留下。”
相国府家老道了一声“是”，快速去了。
却说莫邪骑着骏马出了相国府邸，并没有再回子逢的府邸，而是直接出了梅里城门。此刻不仅城中巡逻的兵士，就连守城的卫戍部队，也都接到了王命，全部撤销对莫邪的通缉告示。所以，莫邪骑马一路奔驰而过，除了偶尔有人认出她来驻足打量，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出了从梅里城西门，城外风光正好。仲夏时分，远山近景一片苍翠，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不时有经商之人运着货物入城。梅里城虽说还处于戒严期间，可是大家听说通缉莫邪的告示已经撤销，梅里城戒严的王令估计也快被撤回了，所以，生意人也就赶着货物入城。
纵马前行，意气风发，沿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个时辰，梅里城已经远远被抛在身后，路边出现了一大片农田，田里的庄稼长势强壮。有一些农人正在田间忙碌，其中有一对年轻夫妇，男人正在田间劳作，而女子则坐在地头，袒露胸怀给孩子喂奶，两只硕大的乳房如同两只肥肥的白兔，孩子嘴里吃着一个，手里抚摸着另一个。眼下景象却让莫邪心动，突然想起儿子莫干来。
莫邪勒紧缰绳，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弹指算一算，莫邪离开昆吾山，也有两三个月了。
莫邪看着那正在吃奶的孩子，突然眼眶一热，眼泪奔涌而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