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外之生1
苏常站在屋檐下心事重重。
看着那蒙面客人子庸远遁夜空，苏常心中暗自揣测，他还真是敢许诺，居然将国尹之位拿出来许诺。苏常嗤地冷笑一声，骂道：“还真是把老子当三岁小孩了。”
尹乃国相，辅佐王者，乃百官之首，这样一个重要的官职，岂能由一个蒙面子庸一句话，就可以许给别人，真是荒唐且荒诞。再说了，殷商遗民遍布天下，其中也不乏显贵之族，别的且不多说，只说在那宋国本土，就有无数殷商贵族。
那宋国乃殷商遗老遗少的封国，其中有四大显赫的姓氏，分别是：子氏、来氏、空桐氏以及萧氏。其中子氏最为金贵，因为它乃是商朝王室大姓，自然也是如今宋公姓氏，而来氏和空桐氏，则分别是商朝显贵家族，至于萧氏，说来还颇为蹊跷，说是商朝的亡国之君商纣王帝辛年轻时外出历练，拜师学艺时，为了不被认出来，曾经用萧做过姓，所以商朝亡国后，在宋国却多了一支姓萧的后裔。
方才那蒙面人自称子庸，只看这姓氏，就知道他一定是宋国公室成员，自然不是普通百姓。
苏常行走吴国官场多年，早就听说过殷君门，门主便是子逢。只是苏常只有耳闻，未曾亲眼见过，不过今日倒好，没见到门主子逢，倒先见到了他的弟弟子庸。
江湖纷繁多少事，岂能一剑断恩仇。苏常既已入斛，便注定无法退出。
此刻刚好是佛晓时分，天色已经微亮。
苏府外面的大街上，打更人高声呼喊：“卯时已到，小心火烛。”苏常抬头看看天色，决定再回屋睡一觉。此刻他才想起那两位如花似玉的越女，她们也该醒过来了。然而就在这时，苏常突然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仆急匆匆跑过来，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女仆跑得太快，差一点冲撞到苏常身上。
苏常大喝一声道：“瞎了狗眼，跑这么快干什么？”
仆人也是吃了一惊，然后胆怯地说道：“老爷，小姐要生了。”
苏常脸色有所缓和，说道：“我知道了。”
这女仆口中的小姐，说的是苏常的女儿苏璧。
苏常和正妻育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叫苏汤，女儿叫苏璧。自从正妻死后，苏常虽然不缺温柔乡，经常寻花问柳，却始终没有续弦，更没有再生育。
说来，苏璧也是苦命的女子。
苏璧从小没了母亲，十五岁出嫁，嫁给了吴国左将军公孙容，然而公孙容却命运不济，一次领兵外出途中，坐骑突然失控奔向山崖，公孙容和马一起摔下山崖，命丧黄泉。可怜苏璧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而更可怜的是，公孙容的兄弟公孙阔后来被人密报谋反，家中搜出了上千个戴甲陶俑。吴王姬禽处一怒之下，下令发配公孙家全族去了南部蛮荒之地，永远不得回到梅里。
吴国南部是一片荒山，和蛮族相接，历来都是发配重犯之地。
当然，所谓的重犯，一般都是为吴王不喜或者怀疑，但是又不便处死的人。
作为公孙家的媳妇，苏璧本来也在发配名单之中，苏常看着女儿可怜，心中当然不忍，暗中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关系，才把苏璧从发配队伍中救了出来，偷偷带回娘家。
谁知造物弄人，等道回家后苏常才发现，苏璧已经有孕在身，怀上了公孙容的骨肉。
此刻，听说苏璧即将分娩，苏常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
“可去请了稳婆？”苏常勉强问那女仆道。
女仆连忙回答：“回老爷的话，管家已经派人去请了，此刻稳婆恐怕已经到了。管家说，让奴婢来告诉老爷一声，怕老爷想看外孙子。”
苏常说道：“既然如此，我在此等着就是，你且去在产房外等着，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话说了一半，苏常却停顿住了，然后换了语调，道：“你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女仆点头称是，转身去了。
苏常的心思有了变化，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
不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且不说苏璧一个女子带着孩子，会影响她将来的人生，只说一条，这公孙家的孩子一旦降生，他不好处置。
吴王姬禽处当初对公孙家族无比恼怒，令其全族南迁荒蛮之地，昔日姬禽处下达王命时，苏常就在身边，姬禽处气愤和决绝的模样，他至今记忆尤深。如若他今天将公孙家的血脉擅自收留，不被姬禽处知道倒也罢了，一旦有人在姬禽处面前说起此事，他苏家注定凶多吉少，弄不好也会被发配到荒蛮之地去。
如此一想，苏常的心思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伴君如伴虎，时刻要当心。
正这么想着，苏家的管家小跑着过来，顿首道：“老爷找我？”
苏常心中有事，表面却无比平静，问道：“小姐生了？”
管家回答道：“回老爷，那稳婆刚刚进去，传话出来，说一切都好。”
苏常呷了口水，转身看看管家，目光中透出一股少见的寒光。
管家跟随苏常多年，也从那目光中看出几分暗示，碎步走过去，低声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苏常却不说话，只将陶瓷水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水过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许久之后，苏常说道：“老爷我的心里烦得慌呢，你这老东西，看不出来吗？”
管家似乎明白了几分，将嘴巴贴在了苏常耳边，说道：“老爷的烦恼，小的明白，但凡老爷开口，小的万死不辞。”
苏常看看管家，面色严峻，却不多说。
管家继续道：“老爷心烦的，是小姐即将生下的公孙一族血脉。依小的看，老爷还需快刀斩乱麻。”
“你这是何意？”苏常问道。
管家却没回话，而是用右手的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
苏常脸色一沉，愠怒道：“放肆。”
管家连忙放下手掌。
苏常却缓和了脸色，叹息一声，说道：“不过你的想法也有道理，生死有命，谁让他是那公孙家的种，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事老爷我只能找你去办，你亲自去，办得干净利索，而且要绝对保密。”
管家点点头，说道：“老爷只管放心，小的明白该怎么做。”
苏常道：“明白就好，去吧。”
管家转身就要走，苏常却叫住他，叮嘱道：“此事万万不可留下把柄，否则后患无穷。”
管家点头称是：“老爷放心，小的懂得怎么做。”
苏常随即喃喃自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管家见苏常如此自叹，也不再说话，退身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