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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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悦纳自我:探索独一无二的自己,是一辈子的事

活着就是奇迹

2018年,有一部风靡全球的动漫叫《工作细胞》,讲的是人体里的细胞们努力工作的故事。

我们的身体就像一个“超级工厂”,里面有几十万亿个细胞,红细胞是戴着小红帽的“快递员”,在血管里孜孜不倦地运送着氧气和二氧化碳;白细胞是冷酷的“巡逻警察”,哪里有入侵的细菌、病毒、寄生虫,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血小板像是一队一队的幼儿园小朋友,穿着整齐的制服,喊着统一的口号,整齐划一地在血管里游走,当遇到伤口时,就像工地施工一样去进行止血凝血操作。每一次你毫不在意的小意外,都可能在身体里上演灾难大片:一次擦伤,留下的是世界大战级别的轰炸痕迹;一条潜伏在生鱼片里的寄生虫,对细胞们来说就相当于巨型怪兽哥斯拉;一粒微不可见的花粉钻进身体,足以造成“小行星撞击地球”般的过敏反应;如果有病毒入侵,免疫系统细胞就吹响集结号,奋力厮杀,直到产生抗体……

这部动漫的豆瓣评分是8.9分,有一条热门评论说:“感觉不好好活着,都对不起自己身上这些细胞如此卖力地保护我啊。”还有媒体评论:“当你感到颓废、沮丧、无精打采时,想想这些可爱的朋友吧,它们在我们的身体中、血管里穷尽终生,是我们活着的真正基石。”

我想,这部动漫之所以这么受欢迎,除了硬核的科普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我们发出一个提醒,提醒我们:“活着”,从来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个奇迹!我们每天都在使用一套世界上最精密的系统,却毫不领情,甚至毫不知情。


生命从激烈的竞争开始。一支多达3亿个精子的大军涌向女性的子宫,大多数在半路上就牺牲了,在少数到达目的地的精子中,也只有一两个可以真正进入卵子。从受精的一刻起,精子和卵子的核膜消失,来自父母双方的染色体开始融合,变成46对。紧接着,受精卵开始分裂,到了第8周,胎儿虽然只有约2厘米长,但几乎所有的内脏器官都初具雏形,连五官也依稀可见。

相信很多妈妈都和我一样,第一次在超声检查时看到胎儿的轮廓,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时,不禁流下泪水——不是因为妊娠反应的种种不适,而是为生命的神奇而感动,感受到与一种伟大的自然力量紧紧相连。这力量无边无涯,亘古长存。我感受到胎儿的细微变化,也察觉到自己的点滴改变,更有与孩子之间的息息相通。生产时,我选择的是顺产,那几小时的疼痛与期待同样刻骨铭心。生命用最戏剧化的方式宣告降临。当助产士把孩子托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禁轻轻地握了握他的小手,对他说:“嘿,那个在半夜把我蹬醒的小家伙,就是你吧!我们终于见面啦!”当有一天与婴儿四目相对,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妈”时,我的心融化了。这一切无法仅仅用本能来形容。它神奇美丽,令人敬畏。

同样令人敬畏的,是生命的复杂与精妙。如果一个人活到75岁,他的心脏就已经跳动了25亿次。人的大脑更是神奇,它有约1000亿的神经元,每个神经元可以长出数千个突触,它们之间产生天文数字的联结,通过化学和电流的交换,接受、整合、传导和输出,不间断地传递和处理信息,形成我们的感知、思考与记忆。

人类经过进化,原始大脑的表层逐渐出现一层构造,就是大脑皮质层。在大脑皮质里,有一个控制高等功能的部位,称作新皮质。这正是区分人和野兽的关键。大脑分成左右两个半球。每一个脑半球,又分为四部分:前端的额叶,后面的枕叶,中间的顶叶,还有侧面下方的颞叶。这些构造的总和就是所谓的联合中枢,决定了我们分析、诠释、协调所有感官经验的能力。右半脑负责感知和控制左半身的动作,左半脑负责语言和解释,并控制右半身的动作。两者之间有神经束相连。(一些左右半脑的交流遇到障碍的人,会发现自己的两个半身拒绝相互配合的情况,左手拿起了电话,右手却拒绝去接过来放在耳边。)大脑的前部和后部也有不同分工。与我们的本能和记忆相关的杏仁核和海马体在大脑后部,负责认知和情绪控制的前额叶在前部。遇到突发情况时,比如,见到一条毒蛇,杏仁核的反应速度比前额叶更快!它发出“反抗还是逃跑”的警报信号,下丘脑立刻分泌出肾上腺素、皮质醇和去甲肾上腺素等代表压力的激素,于是心跳加快,手心出汗,大脑飞速运转,并把这一系列的体验输入海马体中储存备用。下次即使你遇到的仅仅是一根草绳,也可能触发这一系列反应,并感受恐惧与痛苦。


那么大脑是如何感知幸福的呢?

1848年的一个秋日,一个叫作菲尼亚斯·盖奇(Phineas P. Gage)的铁路领班,遭遇了一次意外的爆炸,一根约1米长的铁杆从他的左颊向上插入前额骨,在处理伤口时,还带出来一点脑组织。幸好,他活了下来,甚至视力、语言能力和智商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周围的人注意到他还是有一点改变的,那就是他变得性急且粗俗无礼,并同时失去了对未来的计划能力。后来,脑科学家们研究发现,他的受损的脑前额叶部分,正是负责两类工作: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和对未来进行规划。认知和计划能力是人类智能的核心,而恰恰是它们,有时会阻碍我们感受到更多幸福。

幸福不在于我们看见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如何解释它。联想能力,是上天赐给人类最伟大的礼物之一,但这份礼物并不完美。我们对未来的想象,往往来自对过往经验的记忆,那些最糟糕的记忆往往留存最久,像梦魇般纠缠我们;我们对未来的想象,也常常基于选择性的记忆和对事实一厢情愿的解读,比如,“如果我更温顺,就不会遭受家暴了……”。大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你越是想压抑某种念头,它就扎得越深。比如,你闭上眼睛,想象一头粉色的大象,然后命令自己忘记这个图像。没有人能做到!你越想忘却,那个粉色大象的形象就越强烈。

随着人类对大脑的认知不断增加,我们也欣喜地发现,大脑是可以改变的。就像撸铁能塑造肌肉,我们的大脑也是可以被塑造的。积极体验的记忆与联想,可以增强大脑中神经回路的连接,让它变得更有韧性,甚至可以成为基因的一部分遗传给自己的后代。神经心理学家里克·汉森博士(Rick Hanson)在《大脑幸福密码》(Hardwiring Happiness)一书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当我们把一个想法、一个事实变成一种体验时,它存续的时间就会更长,并沉淀在你的大脑中,成为你的一部分。

人类的大脑能进化到今天这个程度,并能容许不断修正和升级,这本身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美国思想家、文学家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是这样说的:“人把世界装在自己的头颅里带着走。……由于整部自然史都在里面,因此,对于自然,人类不但是预言家,也是其中奥秘的发现者。”诗人丁尼生(Alfredlord Tennyson)对大脑的形容是:“我是所有世代的继承者,时间的终极档案。”


舍温·B. 努兰(Sherwin B. Nuland)是耶鲁大学医学院外科医生,有35年的行医经验,也是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得者。他在《生命之书》(How We Live)中把身体形容成一支行动敏捷的特种部队。神经冲动和激素是通信员,把信息带到各个细胞,让它们听命行事,一齐为生存而努力。生命就是一个不断变化、互相补偿的系统。

我们的身心是一体的。当我们健康有力的时候,往往会更加乐观和友善;有病痛的时候,则更容易感到悲观和退缩。反过来,当我们的心理更加自信、满足和乐观,我们的肌肉会更放松,免疫系统也会更加有韧性,激素水平更平稳,甚至更少感冒,还会延长寿命。

医生们发现,身体分泌的各种激素与情绪之间也有强关联。甲状腺功能减退就与情绪健康有密切关系。斯蒂文·霍兹医生(Steven F. Horze)在他的Hormones, Health and Happiness(可译为《激素、健康与幸福》)一书中,以他数十年的经验,证明了甲状腺激素分泌不足,会产生疲惫、低血压、低血糖、头疼、脱发、哮喘、肥胖、不育、心脏加速等症状,而这与压力水平及抑郁症相关,互为因果。

过去,抑郁症被认为源自缺乏大脑中的信号化学物质血清素,而现在医学认为,不能把抑郁症的成因归结于某种单一大脑化学物质。人们发现,肠胃里的细菌也与我们的情绪有关。肠道与大脑通过迷走神经相连,肠道细菌将饮食中的纤维分解成短链脂肪酸,而该物质对整个人体产生影响。日本九州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肠胃中无菌的老鼠(通过特殊饲养技术,从未接触过微生物的老鼠)在感到痛苦时,释放的压力激素是正常老鼠的两倍;对可以引发愉悦的东西,比如,老鼠爱喝的糖水,兴趣大大减少。另外,爱尔兰科克大学附属医院的泰德·迪南(Ted Dinan)教授研究发现,抑郁症患者体内的微生物群的多样性比健康人要少很多。

医生们还发现,人们对自我健康程度的评估比医院的体检报告更能影响心情。比如,一个自认为得了绝症的人,有可能“自觉”各种疼痛和抑郁症状,而在被通知是误诊后,这些症状就消失了。


生命真是奇怪。一方面非常脆弱,一个看不见的病毒,几句闲言碎语,都有可能置人于死地。另一方面,它顽强不屈,百折不挠,屡屡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

17世纪的英国诗人考利(Abraham Cowley)的诗作精确地捕捉到我们体内世界的精髓:“那变化莫测的海洋,为了保持恒定,不得不瞬息万变。”不断适应环境,在动态中保持平衡,在不确定中实现成长,这就是我们生命的奇迹。所谓医学上的治疗只是为了恢复身体原来的平衡状态。若要治愈,就必须激发身体组织本身的力量,特别是意志力。

这里我要说说夏伯渝的故事。他69岁时以双腿假肢登上了珠峰,这距离他第一次向珠峰发起挑战,已经过去了43年。1975年,26岁的他攀登珠峰时,遇到了非常恶劣的天气。他把自己的睡袋让给了队友,以至于双脚被冻伤,不得不截肢。当医生通知他的时候,他脑子一下子嗡嗡响,人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后半生是不是要在轮椅上度过?以后还能干什么?他对今后的生活失去了信心。一位假肢专家看到他的情况安慰他说:“你安上假肢以后,不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可以再登山。”也许这位医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但夏伯渝像抓救命稻草一样记住了它,并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他多次尝试攀登珠峰,但都与登顶失之交臂,有一次甚至是在离顶峰只有94米的时候不得不放弃了。

为了攀登,他需要克服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假肢与地面接触的部分是平板,因为没有踝关节,它始终是个直角。所以在攀登的时候,他只能用脚尖走,下山的时候就用脚跟,接触山体面积非常小。这就很容易滑倒,而且很费劲,因为用假肢要比别人消耗更多的体能。如果遇到一米多宽的冰缝,别人可以跳过去,他却只能迈过去,甚至靠身体失去平衡倒过去。他已经快70岁了,身体各部分的机能在下降。为了保持体能,减缓下降,他就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去锻炼。为了筹措登山的费用,他卖掉了房子。他说:“人生不怕晚,就看敢不敢。”

在登顶那一刻,他百感交集,流下泪水。除了感激家人的理解与支持,他也感谢珠峰。他说:“不是我去征服了珠峰,而是珠峰接纳了我。”这是他生命的巅峰时刻,创造人生的奇迹,也与大自然的奇迹融为一体。

正如努兰医生在《生命之书》中写道的:“人不只是一些组织、器官的总和,更有超越自我的潜能,关键就在我们自己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