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生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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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待嫁

春去冬来、冬去春来,时光如梭,自小夭从海底归来后,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和璟分手,和丰隆定了婚约,经历了黄帝南下巡视的惊涛骇浪,陪着玱玹拿下了王座。最主要的是,她的医术已有所成。

当阿念在紫金宫聒噪玱玹不停的娶妃子的时候,她变得很安静,把自己埋头于医术研习中。她一开始跟着玱玹的医师鄞学习。鄞是个哑巴,但医术一流。鄞给了她几本医书,让她先熟读,不懂的地方就写下来问他。他们之间的交流全靠纸笔。小夭不出三个月,便将那几本医书研究得十分透彻。鄞觉得她基础不错,每天出诊的时候便将她带在身边,教她如何诊断,如何对症下药。小夭虽然不太会诊断,但是对每一味药的药性和毒性却十分清楚。她对鄞的药方做了不少研究,逐渐弄清了如何根据病人的情况开出合适的药方。当她觉得鄞的药方上有些药能有更好的替代品时,便会跟鄞细细研讨,她的药理知识让鄞十分的惊喜。

等她对对症开方逐渐熟悉了之后,鄞又开始教她针灸疗法。她学了一段时间后,发现针灸跟箭术的道理相通,便将练箭的那股劲用在了针灸上,没想到效果奇佳。她对自己狠得下心,经常在自己身上下针练习,找准感觉。慢慢的,她下针越来越稳,力道拿捏的十分到位,鄞对她连连竖起大拇指。

跟着鄞学了几年后,鄞能教她的已经有限了。正好黄帝迁到神农山,轩辕宫的医师也跟着来了。小夭便又跟着轩辕宫医师继续学。医师们见她一个王姬如此热爱医术,便放开了教。每次出诊的时候,都让她跟着,望闻问切下针这些诊断基本功来回练。医馆里新的医书不少,小夭一有空就翻开来看。最开始打算研习医术主要是为了有个傍身的手艺,慢慢的学的越来越多,倒真是生出了不少兴趣。她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基础好,加上勤奋,进步突飞猛进。当然她最喜欢也最擅长的还是制药,大概是给相柳配毒药配的次数多了,制起药来得心应手。宫里的药材多,没有的玱玹也能想办法给她找来,各种瓶瓶罐罐凑在一起,什么药她也能配出来。

所以她每天早上起来练箭,白天大多数时间在医馆里跟着医师们混,晚上吃完饭则多半在她的“厨房”里,不是在给相柳配毒药就在制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药。

黄帝和玱玹要见她一面也只有在晚饭时间。有一天晚饭后,小夭一如既往的往她的“厨房”奔去,黄帝叫住了她。

“小夭,你当真是喜欢钻研医术还是想躲着我们?”

小夭一愣,笑道,“当然是喜欢医术,我为何要躲着你们?”

黄帝笑问道,“你和丰隆有了婚约,迟早都要嫁去赤水府作族长夫人,为何这般努力的研习医术?你不是应该多学学怎么做族长夫人,管理世家吗?”

小夭笑道,“外爷,你也知道,我从小在民间长大,管理世家这些当真做不来,也不想做,再说那些不属于我,可研习医术,这个是我的东西,可以跟我一辈子。”

“此话怎讲?”黄帝有些诧异。

“外爷,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总得有些傍身的东西。我不像阿念,她从小长在王宫里,千宠万爱集于一身,所以她不管要什么或者别人替她做什么她都觉得是理所应该的,我从小长在民间,什么都得靠自己,已经习惯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才如此努力?”

小夭苦笑道,“外爷,您觉得您能给我什么?天下人人都说我身份尊贵,什么高辛的大王姬,黄帝和颉祖娘娘的外孙女,王母的徒弟,我顶着你们给我的虚名,可是该被打成筛子的时候照样被打成筛子,最后还是靠在清水镇做汶小六的时候和相柳的那点交情捡回一条命。和涂山璟纠缠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该被算计的时候被算计,所以那些虚名对我没什么用,我的安全以及世人对我的尊重需要我自己一点点的努力争取来。”

小夭的一席话竟让黄帝无言以对。

他一脸凄凉的对小夭摆了摆手,“去吧!”

小夭也没再理会,径直走了。

她舍得下功夫,医术自然是突飞猛进,无论是诊断基本功还是用药制药上,都已今非昔比,她觉得自己可以小试牛刀了。于是在玱玹将都城从轩辕城迁到轵邑城,又准备立馨悦为后的时候,来跟玱玹辞行。

玱玹紧张的问道,“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小夭笑道:“哥哥,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登上王位,我有自由之身,我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自然会回来。”

玱玹脸色一变,“小夭,当时形势紧急,我只能先答应了你。以前都是我依赖你,靠你的帮助才坐上这位置。如今一切都有了,你可以依赖我了,为何非要走呢?”

小夭正色道,“哥哥,我只想做个普通人,王宫的生活当真不适合我。”

玱玹皱了皱眉头,“你是我妹妹,都是一家人,在自己的家里,能有什么不自在的?”

小夭苦笑道,“哥哥,你已成亲,馨悦马上就进门了,这是你们的家,我在这里算什么呢。”

玱玹道,“你与丰隆已有婚约,日后会嫁去赤水府,丰隆是我最倚重的大臣,我们一起分享这天下不好吗?”

小夭正色道,“哥哥,我并不爱丰隆,我也不想嫁给他。”

玱玹道,“什么爱不爱的,男女之情算得了什么,比这重要的事多了去了。”

小夭笑道,“哥哥,你都娶了二十多个妃子了,自然觉得男女之情无所谓,你喜欢的是权势,可我却只想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

玱玹脸色一片戚然。

小夭看着玱玹似有不悦,抓着他的胳膊说道,“哥哥,我就是想出去闯荡一下,万一走投无路,我还是会回来投靠你的。你到时候就养我一辈子好了!”

玱玹这才高兴了一些,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罢了,你先去看看师父吧,我管不住你,师父总管得住你。”

小夭见他笑了,这才放下心来。苗莆和珊瑚帮着将能打包的都打包了,次日随阿念回了五神山。

一个月后,玱玹迎娶神农馨悦。婚典十分盛大。玱玹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婚礼上他穿了一身绣了金丝线的黑袍,丰隆风趣的称他为黑帝,正好与黄帝区分开来,玱玹便用了黑帝这个封号。馨悦如愿以偿,自是开心不已。

轩辕国君迎娶神农王后,开了轩辕族和神农族通婚的先例,黑帝颁布诏令,鼓励两族通婚,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轩辕和神农,两族从血脉上真正融合到一起。

在五神山住了一段时间后,小夭对高辛王说她这些年都在研习医术,如今已有些领悟,想出去找个地方开个小医馆实践一下。高辛王不允许她离开五神山,于是只好去五神山范围内的瀛洲岛。

张罗了一阵,小夭的医馆终于开张了,起了个名字叫小玖医馆。因为是新医馆,医师没什么名气还是个女子,自然没什么病人敢光顾,小夭的医馆门庭冷落。

小夭也不在意,每日晌午后开门,让珊瑚在前面守着,她在后面翻看医书,研磨药材,给相柳配置毒药。提起相柳,她突然发现自从那次从海底回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算起来已有四五年了。这些年她专心研习医术,每次去轵邑城都是匆匆去给他寄毒药,却一次也没碰上过他。如今到了瀛洲岛,她已是自由之身,身边再没了束缚,渴望见到他的念头日渐强烈了起来。她找了瀛洲岛的车马行,往清水镇的娼妓馆给他寄了精心制作的毒药,特意留了玉简注明瀛洲岛小玖医馆,可依然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小夭多少有些失望,好在她也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她大多数心思依然在医术上。

医馆里慢慢来了一些穷病人,看不起其它医馆,只能来这个新开的医馆试试,将信将疑地拿着小夭开的药回去,没想到还挺管用。渐渐地,医馆有了稀稀落落的病人,大都分都是海上的苦渔民。有时候,病好后,还会给小夭带些海鱼海胆之类的。

闲得无聊的时候,她也会上街四处转转。

一天中午,一家包子铺门口,老板正在踢打一个人,边打边骂,“你拿着几块破贝壳,也想来这里骗包子吃。”

躺在地上那人看着很瘦弱,头发乱糟糟的,左边少了只耳朵。

“左耳?”小夭忙拦住老板。

“他欠了你多少钱?我来帮他付了。”小夭赶紧拿出钱袋,给完钱,老板这才收手。

左耳从地上爬起来,他闻到了小夭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兴奋,“你是那个姐姐?那个跟你一起的哥哥呢?”

“左耳,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夭问。

“我想看海,就来到海边,四处晃荡,后来被一个人带到这里,让我帮他干活,完了就给我了几块这个东西,说能在街上买到吃的。我饿,所以就跟老板要了包子,拿了包子把这个给了老板,结果就被打了。”左耳一脸委屈。

小夭看着那几块贝壳,鼻子突然发酸。过去那几十年,他只是个奴斗场的斗奴,每天的事情就是跟别人拼命,对这世间的人情世故一概不知。现在虽获得了自由,可若没有人教他这些世间的规则,还是会被人骗被人欺负,根本没法在这纷乱的世间存活下来。

她突然想到了相柳。当年他从奴斗场出来后,也一定和现在的左耳一样吧。因为不懂人性的黑暗和争斗,想必也是受尽了各种欺骗和折磨,直到被洪江救了。是洪江,教了他修练之法,又手把手的教会了他品茶饮酒,琴棋书画,体会各种人情世故,学会说各种言不及义的话,所以才成就了现在的他,让他有能力在这个世界真正的生存下去。正因为如此,他才感恩洪江,因为只有他,是真正像一个父亲一样把他当作儿子看待,让他体会到了人间温情,洪江也许是他这上千年来遇到过的对他最好最真诚的人了。他能对清水镇那个和他只有泛泛之交的汶小六付出一条命,更何况是对他有再造之恩的洪江呢。像他那样的人,即便洪江不要求他报恩,他也一定会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想到这里,她终于开始理解相柳为何会呕心沥血的替洪江守着神农义军了,她不禁为自己总是在相柳面前说洪江的不是感到羞愧不已。

她看着左耳,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相柳,于是便暗暗下了决心,她看着左耳说道,“左耳,你以后就跟着姐姐吧。姐姐会给你吃的,教你怎么买东西。”

左耳一听,高兴坏了,“我愿意跟着姐姐,姐姐是我遇到过的对我最好的人。”

小夭把左耳带回了医馆,她让苗莆给他找来一身新衣裳,又让他好好洗了个澡,把身上的伤上了药。收拾利落后,左耳看着焕然一新,倒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小夭看了微微一笑,她想起了当年在清水镇的麻子和串子,便开了句玩笑,“以后也给你找个媳妇。”

左耳害羞的挠了挠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波澜不惊,但难得的是内心的那份安宁。小夭对病人态度好,开的药见效快,治疗手段多,诊费也不算贵,一传十十传百,医馆里的病人慢慢的多了起来,穷的富的都有,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医馆里看看。偶尔,也有那富人家求着去府邸出诊。治的人多了,瀛洲岛也不算大,街上的人对她渐渐熟悉了起来,见了面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尊称她为玖医师。她以前做汶小六的时候,给人看病多以糊弄为主,毒术不错,医术却基本谈不上。现在医术好了,那种因治病救人而受到的尊重让她有了些许成就感。医馆有了收入,她也能养得起苗莆、珊瑚和左耳三个人。大家配合着干活,每天有说有笑的,无拘无束,并不比在宫里的日子差。

随着看诊的次数增多,经验慢慢的也丰富了起来。在瀛洲岛的民间小偏方里,她发现海里有不少东西既能入药还能制毒,譬如海胆,里面的肉可以吃,海胆壳晒干了却是一味良药,不少海藻既可食用也能入药。这些是百草经注上没有的,大概是因为炎帝长年生活在内陆的缘故。那些五彩斑斓的螃蟹和小海螺,都含有剧毒,用来配置毒药倒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她就慢慢的收集、记录,有时候下海玩水的时候自己也采一些,偶尔也找附近的渔民要一些。给相柳配毒药的时候也有了新的材料,不再拘泥于以前那些。

住在海边最方便的当然是去海里游水。她的身体已能在水中自由遨游,只要一有空,便会下水玩一阵子。除了享受海水带给她的愉悦,她明白自己心里一直在盼着那个白色影子出现。毕竟海是他的世界,她总希望能在他的世界里见到他。可那个白色影子从未出现过,她寄去了那么多毒药,每次都捎带玉简,可他从未回应过,就好像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一样。

丰隆倒是来过一次,大概是得了高辛王的提点。毕竟两人有婚约,长时间不见面让高辛王感觉怪怪的。可是丰隆很忙,成天忙着操练军队,心思都在家国大事上,对于小夭开医馆这些事完全没感觉,反倒觉得她是在玩过家家一般。小夭带着他在瀛洲岛周围转了转,看他一副了无兴致的样子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她一直没有等到那个白衣白发男子,心里的失落一日多于一日,心情慢慢的沉重了起来。苗莆看着她每天像个渔家女一样站在海边眺望着远方呆呆的出神,心里不免暗暗担心了起来。

一日午后,小夭正在收拾渔民送来的海胆,不小心把手划破了。她正要叫苗莆来帮忙,手却被人抓住,她抬头一看,居然是玱玹。他一个帝王居然敢跑到五神山,不由得大惊。

“出来浪荡的也够久了,跟我回去吧。”玱玹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

“哥哥,你怎么敢来这里?被人发现了还得了?”

“所以你赶紧跟我走,不然出了事算你的。”

还没等小夭反应过来,苗莆和珊瑚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你们!”小夭无奈的看着她们。

玱玹亲自来接,不回去也得回去了。万一被父王发现了,引起两国交战,她便是罪人。

小夭只好带着苗莆左耳和珊瑚跟着玱玹回到了紫金宫,在小月顶跟着黄帝住下。

好不容易逃离了紫金宫,如今再回来,她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她和外爷并不亲,总觉得拘束。宫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她觉得自己没有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所以就每天躲在屋里,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除了教左耳认字读书,连给相柳的毒药都懒得做了。

丰隆倒是偶尔也过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但两人其实也没多少能说的,因为丰隆大部分时间和兴趣都是在和她外爷聊天,讨论各种布兵排阵。

馨悦趁玱玹去轩辕旧都处理事情的时候,来小月顶看过一次小夭。自从成了小夭的嫂子之后,小夭觉得她变了很多,再没了以前那种闺阁姐妹间的亲热感,除了生疏,甚至还多了几分戒备,难不成是因为玱玹这半年天天都窝在小月顶陪她和外爷的缘故?小夭也不做他想,只是感觉别扭。所以当丰隆过来问她要不要把婚期定下来时,她立刻答应了。兴许住到赤水府去还自在些。于是赤水长老们和高辛宫一商量,婚期便定在了两个月后。

高辛王早已为了准备好了嫁妆,小夭唯一要做的就是回五神山待嫁。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给相柳寄去了她耗费了无数心血制作的毒药。

那是一个透明的冰晶球。玱玹刚登基那年,她通过玱玹大肆搜刮天下找来了雪山顶上的一块含有一只剧毒冰蚕的冰魄,她将冰魄雕成一块雪白的海贝,用了各种罕见的灵草毒药妖毒做了一个女鲛人和一个男鲛人,还有一汪蓝色的海洋,里面各种五彩小鱼。她托赤水献将雕好的冰魄在极北之地的冰山下埋了整整四年,直到冰魄完全融为一体。

她将冰魄找工匠细细打磨成一个圆的冰晶球。

她出神的看着那个冰晶球。透过那透明的冰晶,一汪碧蓝的海中,布满了五彩小鱼和红色的珊瑚枝,一如他们去过的那个绚烂的海底世界,一枚洁白的海贝如一朵皎洁的花开放着,一如他们一起住过三十七年的那枚,一个美丽的女鲛人侧身坐在贝壳上,海藻般的青丝披垂,美丽的鱼尾一半在洁白的贝壳上,一半浮在海水中,她一只手抚着心口,一只手伸展向前方,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召唤什么。在她手伸出的方向,一个男鲛人浮在海浪中,看似距离贝壳不远,可他冷淡漠然地眺望着冰晶外,让人觉得他其实在另一世界,并不在那幽静安宁的海洋中。

冰晶包裹的海底世界,太过美丽,犹如一个蓝色的梦。

当冰晶放在案上时,因为极寒,冷冽的雾气在它周围萦绕,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络纱,就好似随时随地都会随风散去。可其实冰晶坚硬,刀剑难伤。

黄帝看到小夭做的东西,都愣了一愣,走进屋子细细看了一会儿,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叹道:“也就你舍得这么槽塌东西。”

小夭凝视着冰晶球,说道:“最后一次。”

她把冰晶球用北地的妖熊皮包好,和一枚玉简一起放在玉盒里封好,送去了涂山氏的车马行,付了往常五倍的价钱,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清水镇。

玉简内只有一句话:

两个月后,我成婚,最后一次为你做毒药,请笑纳。

一一***一一

玱玹傍晚来小月顶时,小夭亲自下厨,为玱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小夭厨艺不差,可她懒,很少下厨,难得她下厨一次,玱玹很是赏脸,吃了不少,两人陪着黄帝说说笑笑,很是欢乐。

饭后,小夭向玱玹辞行,打算明日出发,回五神山待嫁。

玱玹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黄帝温和地说:“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和玱玹会打发人把给你准备的嫁妆送去。”

玱玹让苗莆上酒,小夭也正想喝酒,对苗莆吩咐:“用酒碗。”

小夭和玱玹一碗碗喝起酒来。玱玹的酒量和小夭相当,以前在清水镇喝酒时,从未分出胜负,只是当时两人都有保留,看似大醉,实际不过七八分醉。

今夜两人喝酒,都不知节制,只是往下灌,到后来是真的酩酊大醉,玱玹拉着小夭的手,一遍遍说:“别离开我!”

小夭说:“你……都有几十个妃子了。我只想去找相柳……玱玹,你当年……要是……不把我从……清水镇带回来,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玱玹说:“你别去找他,你做我的王后,我谁都不要,我把她们都赶走……”

黄帝道:“今夜是哪个暗卫?”

潇潇从暗处走出,黄帝对潇潇说:“送玱玹回去。”

潇潇搀扶起玱玹,玱玹拉着小夭的手不肯松:“我一个女人都不要,只要你……”

黄帝挥手,玱玹被击昏。

黄帝盯着潇潇:“把他送回去,他说的任何话,听到的人立即杀了。”

“是!”潇潇抱起玱玹,跃上坐骑,隐入了云霄。

一一***一一

清晨,小夭醒来时,依旧头重脚轻。

珊瑚和苗莆已经收拾妥当,小夭用过早饭,给黄帝磕了三个头后,上了云辇。

回到五神山,果如小夭所料,高辛王一再询问小夭是否真的考虑清楚嫁给赤水丰隆。

小夭说:“父王,我想嫁给相柳,可是你们能同意吗?”

高辛王没有吭声。

“所以考虑不考虑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夭苦笑了一下,“更何况,自从我和丰隆有了婚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相柳。就算是你同意我嫁给他,他也不会娶。”

她知道自己在赌气,可是该做的她都做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高辛王再没说什么,昭告天下,仲秋之月、二十二日,大王姬高辛玖瑶出嫁。

赤水氏向全天下送出婚礼的请帖,赤水族长不仅仅是四世家之首的族长,他还是神农族长小祝融的儿子,黑帝王后的哥哥,轩辕国君的心腹重臣。高辛玖瑶是高辛的大王姬,黄帝的外孙女,黑帝最疼爱的妹妹,王母的徒弟,全大荒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他们的婚礼,令整个大荒侧目。

赤水式送聘礼的船队,从赤水出发,开往五神山几十艘一模一样的船,浩浩荡荡,一眼都看不到头,蔚为奇观,惹得沿途民众都专门往河边跑,就为了看一眼赤水氏的聘礼。

几年前,轩辕国君和王后的婚礼,整个轩辕在庆祝,可这次,赤水族长和高辛王姬的婚礼,竟然让整个天下都在庆贺,当高辛大王姬要出嫁的消息传到清水镇时,清水镇的酒楼茶肆都沸腾了,连娼妓馆的妓女也议论个不停。

相柳正在饮酒议事,隔壁的议论声传来。

有人说赤水族长是为利娶高辛王姬;有人说赤水族长是真喜欢王姬,据说都发誓一辈子只王姬一人;有人说王姬姿容绝代;有人说赤水族长风仪不俗……

各种说法都有,几个歌舞伎齐齐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赤水族长独宠一人,这位王姬真是好命!”

众人纷纷谈论起赤水族长和高辛王姬的婚事来。

相柳微笑着起身,向众人告退。

相柳走出娼妓馆时,漫天烟雨。

他穿过长街,沿着西河,漫步而行。

碧水畔,一支支红蓼,花色繁红,因为沾了雨水,分外娇艳。

相柳站在河边,眺望着水天一色,心里的酸楚涌上心头。

自她从海底苏醒后,他总感觉她有些不一样了。他以为她会为了涂山璟的事悲痛欲绝,可是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惊讶。那次带她去赌场看左耳决斗,他被她的那席话深深打动,可是又为她对义父的言辞恼怒,冲着她发了火。后来,她拿着那把他耗费了几十年才收集齐材料为她定造的弓来见他,他看的出她的感激,可是,他要的并不是感激。直到她主动把脖颈而不是手腕露出来愿意让他吸血的时候,他惊喜不已,差点没忍住自己,他并不是真想去吸她的血,他只是怀念和她耳鬓厮磨时的那种亲密。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决定不再去招惹她。也许是那次海底之行吧,她无意间问起了赤宸的事,提醒了他。他听说过赤宸大将军和轩辕王姬的事,两个相爱的人最后却不得不痛苦的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他不想给自己那样的机会。

泽州那次,他看着玱玹带着她和一个侍卫进了泽州城,他知道防风家派出了一等一的箭手,她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不得不冒险救下她。他想着只要把玱玹送上王位,她从此应该就安全了。

后来她和丰隆订下婚约,虽然在那个时机订下婚约更多的是政治联姻,可那又怎么样呢,丰隆无论家世才干人品相貌都配得上她,也没有涂山璟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缠身,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他很放心,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再后来这两年他不断地收到她从瀛洲岛寄来的玉简,知道她去开了医馆,医术上已略有小成,他很为她开心。他偷偷去看了几次,有一次看着她和丰隆站在海边有说有笑,远远看去,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他有些嫉妒,可是更愿意祝福她。

直到前两天收到她寄来的一个冰晶球,他宁静的心绪再次有了涟漪,那些埋藏在心底已久从不示人的心事让他感到心痛。

他摊开手掌,定定地看着手中的那个冰晶球,不知所措。

细细雨珠,簌簌落在他的掌上,在冰晶周围凝成了寒雾,使得那一汪蓝色波光潋滟,好像月夜下的大海。

蓝色的海底,幽静安谧,女鲛人坐在美丽的贝壳家中,伸着手,似在召唤,又似在索要,那男鲛人却冷漠地凝望着海外的世界。

相柳凝视着掌上的冰晶球,很久很久。

慢慢地,他伸出了一根子指,向着女鲛人伸出的手探去,他的手指贴在了冰晶上。

看上去,他们好像握在了一起,可是,隔着冰晶,他们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永不可能真正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