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八百多年前的灾难

在地下一百多米的深处，成百上千名曾经的研究员纷纷变成了数百年不腐的僵硬尸体，这一幕让见多识广的萝拉都感觉心底发寒。

“没有法术可以做到这种效果么？”安佩问。

“有是有，比如石化术，是个施法难度很高的法术，效果和这个差不多。”萝拉伸出几根手指，在空气中划了几下，“你试着抬一下左手。”

安佩抬起左手，发现左臂不知何时变得沉重且僵硬，手指难以屈伸，仿佛整体被塞进了粘稠的混凝土中。

“不过也只是效果有点相似罢了，石化术的持续时间很短，就算是持续施法，也不可能维持几百年。”萝拉挥手散去法术，伸手按了按安佩的胳膊，“死去几百年连肤色都没变，对法术不懂的普通人可能认为这是超凡者造就的奇迹，但在法师眼中这简直tm的邪门！”

血族是生物方面的专家，萝拉更是其中翘楚，但就算如此，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等等。”

安佩保持着思考。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浑身僵硬的尸体”在他的眼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存在。

恍惚中，小精灵伊芙的声音在安佩的脑海中若有若无地回响起来。

‘思考速度和所有动作都会减慢，然后慢慢变得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就像一具金属做的假人一样……’

——失心症？

安佩狠狠皱起眉头。

伊芙和他讲过，失心症的效果是将人逐渐转化成类似机械假人的状态，至于能不能保存数百年不腐烂，伊芙倒是不知道——她们一般看到失心症患者就会直接处决，减少患者的痛苦。

这是个可能性不低的猜测。

在机械龟中，失心症是机械之神的信徒们祈祷后的副产物，患上失心症的人们都算是献给机械之神的祭品。

如果这些研究员们的死因也是失心症，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机械之神导致的，如果和神明扯上关系，让萝拉这样的超凡者直呼离谱也不是不可能。

机械龟、地下研究基地、机械领，这三者都是诺埃尔大公爵在八百多年前投资的大型产业，其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联系起来进行思考。

这些研究员们集体团灭，是因为向机械之神祈求了超出能力范围的禁忌知识吗？

安佩霍然想起了矗立在地下研究基地中的信号塔，这玩意的画风和中世纪王国根本不搭好吗！

不，不对，是先有了地下基地和信号塔，然后才有了研究员团灭事件，这个顺序不能搞错。

情报还是太少了，安佩想的脑壳痛，于是决定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这里还有活人呢！

正准备离开，在大厅中晃悠了半天的萝拉忽然出声：“等等，老大，快过来看看！”

安佩闻言立刻走过去，看到萝拉蹲在一具尸体前，双手合十表示歉意后，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手中拿着的东西扯了下来。

那是一个直径约莫二十多厘米的环状物品，看材质应该是金属，外壳表面已经完全腐朽了，仅能看出大概的形状。

“我发现好多人都拿着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人手里的最完整。”

萝拉将金属圆环递给安佩，又跑去大厅中别的地方寻找，最终找到了不少金属残骸——经过简单的拼接之后可以确定，这些都是金属圆环腐朽之后的残片。

“也就是说，这是个量产的、人类和精灵都可以使用的工具。”安佩摆弄着手中的金属圆环，观察了一阵之后收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何等猛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

于是萝拉带着安佩离开大厅，顺着走廊继续前进，越是进入深处，安佩就越是心惊：走廊两侧每隔一截便是一个大厅，大厅中没有任何家具或者装饰，只有大片堆叠在一起的僵硬尸体。

没有残骸，所有人都死于失心症。

“这得死了多少人呐，一千多有了吧？”萝拉有些咋舌，“怪不得上面没有一点残骸呢，怕是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了。”

空无一物的大厅、头顶裸露在外的大片缆线、大批死去的研究员、研究室中的混乱痕迹……这一切结合起来，逐渐在安佩心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轮廓。

‘地下23层应该还没有建造完工，只是个半成品，这些大厅很明显有规划的用途，不可能是专门用来给所有研究员自杀的。’

安佩在心中思索，‘但是某一天，这里突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的灾难，于是研究员们立刻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全部来到了23层，并且永远留在了这里。’

至于灾难是什么，安佩也有所猜测：八百多年前，灾厄之蛇毁灭了机械领。这是一切的开端。

顺着走廊一路深入，安佩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打开“链接”。但令他皱眉的是，属于伊芙的那根银线依旧牢牢地指向北方，并且有微微向上的痕迹。

安佩如今身在地下一百米深处，和他有关系的人们都在地面之上，因此命途之火中所有的灰线和白线都向着斜上方延伸。但银线也跟着向上是什么意思，难道伊芙的位置也是地面之上？

机械龟这种大型避难所，要是造在地面之上绝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除非藏在山体里……但是在安佩的印象中，卓尔山脉以北是大片肥沃的平原，别说山了，连个小土坡都罕见。

安佩一时间有点思维暴走，要是再往北就真的不好找了，从银线的指向角度来看，伊芙目前的位置越往北就越高，甚至有可能冲破大气层，直达外太空。

等等，指向角度？

安佩的脑海中忽然划过闪电。

在地下确认一个方向，在天空中确认另一个方向，延伸两条直线，找到交点不就行了？就算没有那么好的测量条件，至少大概估算一下距离也毫无问题。

我去，这不是小学生都懂的方法吗，安佩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所措外加无地自容的感觉……丢人了！我给穿越者联盟丢人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多，就说现在，卓尔大森林外面还打的热火朝天呢，寻找机械龟的位置又不是什么紧急任务，优先级自然被安佩放了下来。

摇摇头，安佩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和萝拉一起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是另一扇紧锁的合金大门。

“生命反应就在这扇门的后面。”萝拉钻在安佩的身后，探头探脑地说道，“要不然我来开门？”

“请。”

“唉，我就是表现一下，还是您请吧……”

安佩也没想着真让萝拉站前排，万一门后有什么致命陷阱，他可以通过“置换”吸收伤害，是探路先锋的不二人选。

花了几秒钟打开门，等到看清楚门内的情况后，安佩愣了一下，萝拉直接惊呼出声：“妈诶！这么高端的停尸房啊？”

安佩顺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大步走进门内。

这里是个远比安佩想象中还要宽广的大厅，由于墙壁和地板都是同色的银白涂装，一眼望去竟有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而在这个大厅中，整齐排列着大量矩形机器。

这些机器长约两米，宽一米多，机器顶端的侧面连接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管道和符文缆线。机器的下半部分是敦实的基座，上半部分则是透明的梭形封盖，凭借着优秀的视力，萝拉甚至可以透过封盖看到躺在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早已死去。

安佩紧皱眉头，看到这些机器之后的瞬间，他便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营养仓。

或者休眠仓，救生舱……总之就是类似的东西，各种乱七八糟的可能性都从安佩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吸了口气，压下这些刻板猜测，安佩看向萝拉：“活着的人呢？”

“在这边。”萝拉回过神来，急忙带领着安佩向前走去。

两人穿过由这些矩形机器隔出的过道，快速来到了位于大厅角落的机器旁边。透过封盖，安佩看到机器中盛放着四分之三的淡绿色液体，其中浸泡着一个精灵——他穿着和外面那些研究员同款的制服。

这就是萝拉口中的活人。

安佩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口问道：“你觉得这机器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是维持生命。这个精灵在里面泡了几百年，而且还是常温态，居然还保持着相对活跃的生命体征，只有非常好的营养液才有这种效果。”萝拉凑在安佩身旁，非常笃定地说道，“营养液必须经常换，这个机器的作用大概就是按时更换营养液以及检测生命体征，你看，它还连着管道和符文缆线。”

安佩没有吭声。

萝拉很快将整个大厅的情况都检查了一遍，这里一共有120个营养仓，人类和精灵各占一半，其中只有14个营养仓中的生命尚且存活——并且都是精灵。

在这些泡在营养仓中死去的人类和精灵中，有一部分是老死，另一部分则是浑身僵硬，和外面那些研究员的死因相同。

“这些营养仓并没有通过低温来延长生命，这14个精灵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寿命够长。”经过简单的调查后，安佩慢慢说道，“那么问题来了，营养仓的用处在哪里？难道就是用营养液代替粮食维持生命吗？我在这里摆个桶也是一样的效果。”

“你是说，这些精灵有必须躺在这里面昏睡的理由？”萝拉的反应速度很快，“营养仓还有其他用？”

“八百多年前，基地里发生了某种意外，所有的研究员都来到了这一层。他们分成两个部分，120个人躺进营养仓，其他人留在外面……然后，外面所有人都死于浑身僵硬。”

安佩一边思索一边说，“但是在营养仓中的人，却有一半都活到了老死，直到现在还有14个精灵存活。”

“也就是说，当时爆发的意外原本足以让所有人僵硬而死，这些营养仓是用来救命的，不过成功率只有一半。”萝拉放出小蝙蝠四处探查，随口说道，“所以呢，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回去吧。”安佩转身就走。

“啊？”萝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眼般地看着安佩的背影，等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连忙啪嗒啪嗒地跟上去，“我们一路探索下来，好不容易见到了最终谜题，怎么这就要走了？”

“我是来找人的，下到这么深的地方，也是为了找他们问一些事情，”安佩大步迈过走廊，“谁知道他们现在都是那副模样，根本没有交流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哎，不是，他们现在只是类似深度睡眠的状态，正巧我会一点点生物方面的法术，可以试试叫醒他们。”萝拉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你是魔鬼吗？”安佩叹了口气，“我们连营养仓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彻底搞清楚，贸然把他们捞出来会害死人的。”

“所以嘞，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萝拉频频回头，“我总感觉这里藏着大秘密。”

“当然重要，我怀疑，这是八百多年前灾厄之蛇毁掉机械领那次事件的余波。”

假设机械之神是八百多年前机械领供奉的神明，当灾厄之蛇突然降临时，机械之神的神官为了应对危机，启动大规模献祭，从而波及了研究基地这边的机械之神信徒，让他们患上了失心症；

但这场献祭并没有挡住灾厄之蛇的降临，机械领还是被毁灭了，幸存的人类和精灵们逃进机械龟中苟延残喘；

由于机械龟中的特殊环境，以及历代大教宗的努力，机械之神的信仰继续在机械龟中流传，至今仍然需要依靠机械之神的力量来度过难关。

这是安佩目前对整个事件的推论。

而地下基地的研究内容，有一部分应该是针对“失心症”的，研究成果则是营养仓——至少躺在营养仓中的人类和精灵确实有一半没有患上失心症。

这些信息在安佩的脑海中迅速流转。疑惑当然还是有的，比如躺在营养仓中的精灵们为什么要一直沉睡到现在？

营养液都是定时添加的，安佩可不相信他们手滑按错了设置的沉睡时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毕竟灾难发生在八百多年前，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人们经历了何等惨烈的现实，又是如何凄惨挣扎，都和现在的安佩没有关系。

总之，这一趟算是弄清楚了不少事情，这座地下基地中的一切都是非常珍贵的财产，因此安佩离开地堡之前，特意将研究所的入口和地堡的入口全部封了起来，免得被野兽闯入。

望着面前高耸的山峰，安佩吸了口气，对萝拉说：“带我飞上去吧，我想看看山脉北方。”

萝拉脸色一变：“现在？”

“嗯，现在。怎么了？”安佩不明白萝拉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色。

“今天不行！”萝拉说，“冷冽之季的第一天，是灾厄之蛇靠近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