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死亡之地
古代，大戈壁也曾是东土与北土交战的古战场。
东土强盛的王朝为了彻底终结与北土的战争，屡有大将统领精兵尝试渡过沙漠突袭天之汗的王庭，以建不朽奇功。
哪怕是这个时代的道体者独穿戈壁都有风险，何况是古时万千凡人组成的大军。
自然，这样的突袭王庭鲜有成功，大戈壁往往成了埋葬东土军队的坟墓。
草原人传说，戈壁里的狂风，就是东土军队的亡魂所化。
可怜沙边无定骨，尽是深闺梦里人。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俞新峰纵声高歌道。
顾轶不理他，问众人道，
“我年纪幼小，所知不多，还请指教：
我们这个有道术有道体的世界，大明天子就是‘现人神’，北土也有那么多‘现人神’。
或者‘现人神们’约架打一场，或者一边的五道体强者对另一边的凡人大军开无双。
如此，几个时辰就能奠定天下大势，无论好歹，至少能结束战争的痛苦。
为什么自古以来，还有北土与东土不断的纷争，让数不尽的凡人殒命受难？”
这是顾轶来这个世界之后逐渐积累的疑问。
他来到的这个世代，火器已经让道术者和低道体者忌惮俯首。
但在更遥远的古代，道术者和低道体者远比武侠小说里那些高手更加强大，高道体者更是如同神佛，为什么他们不会用直接的暴力大幅改变这个世界人类历史的进程，迁移文明的边界？
直到现在，他认识的道体者的出手只发生在道体者之间，或者道体者和妖魔之间，几乎没有直接对凡人的伤害；如要伤害凡人，也往往使用间接的手法，比如胡友谅欺骗圣火教徒向火神献祭。
这当然不是因为道体者全体心善，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用道体对凡人直接出手，这几乎是所有三道体者之间的默契了。
以我的经历，还有官府的档案，古书上的记载，不止东土，哪怕其他文明的世界，都是如此。”
申雪有多闻通，在众人里她的解释最有权威，
“文明世界，所有的道术和道体都来自文明之神。
文明之神依赖文明而生，也通过保持和繁荣文明的功德而强大。
而文明终归是无数凡人缔造的，所谓的精英也只是以凡人为池，小概率刷出的角色。
道术者、道体者如果用从文明之神得来的东西屠戮众生，摧毁文明，就是违背文明之神的初心，挖空文明之神的根基。
那么，这些滥用道体、道术之人就沦为了‘魔’，不是我们官府称呼明教徒的‘魔’，而是真正的‘文明之魔’。
他们就是全体道术者、道体者得而诛之的公害；
‘劫数’也会在这些道术者、道体者体内积累，直到某一个时刻，让他们陷入必灭的结局，化为灰灰。
所以，哪怕是五道体者也只会去引领凡人，而不代替凡人行事。
国与国的征伐，文明边界的进退，是所有众生的共业，道体者不会以一身去承担众生之业。”
——这是申雪得出的观点。
对面的韩琪以沉默表示对申雪的认同。
北土打了败仗，天之汗逃窜，他们输给了东土，从此向东土朝贡，这是北土人的共业，只能怨自己不足，不能推诿他人。
但东土也恪守了文明神的规矩，并没有把草原屠戮一空，毁灭北土文明。
至少这一百年，两个文明都没有突破底线。
自然，申雪观察的都是道体者以下，并没有神明的视角。
这里只有顾轶有真正的神明视角，但他作为神明还不完整，层次仍低，仍然看不到全局真相。
作为游侠之神，他为大同军民剿灭妖魔，暂且获得了近乎一城的愿力。但怎么走下去，获得超出一城的愿力，他没有半点头绪。
以他所见，农人之神的文明功德大致是让人类不断农业丰收，培育出更美好的作物；
武人之神的功德大致是护佑文明，击败外敌，壮大自身；
刀笔之神的功德大致是主持天下的公道正义，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么，除了可遇不可求的剿灭妖魔，有什么是游侠之神能做到的稳定进项，让文明不断繁荣的功德呢？
现在，火神顾轶还不知道。
“但有两种存在，不受文明之神规矩的约束，肆意屠杀凡间众生。”
见顾轶沉思，申雪又道，
“前面我讲述的‘魔’是一种，他们都是疯子，劫数都不在乎了，只求用道体一逞私欲；
另一种则是妖，蛮荒的妖。
它们的背后是蛮荒世界的神明，与我们文明世界的神明互不相属。
屠杀人类，它们不会受到任何文明之神劫数的惩罚。”
顾轶想到了白驼会矿山之下的百足山主和它的眷属——对于凡人，它们毫无怜悯之心。
“蛮荒世界也该有蛮荒世界的规矩。”
顾轶道。
“它们的规矩只有一条，万千年来，也成了蛮荒神和文明神之间的默契：
‘妖族不会主动越入文明世界的边界，但人类如果进入妖族的地盘，生死自负。’
你们白驼会已经完全体验过这一条规矩了。”
申雪注视顾轶道。
她说的自然是白驼会为了矿山的利益，突破天伤星之碑，引起百足山主报复之事——顾轶也欠着妖族的血债。
顾轶轻舒一口气。
虽然不受文明之神的约束，妖族还讲妖族的道理。
至于人类蚕食妖族的地盘，这不是顾轶个人的事情，是人类的共业。
如此看，只要人类对蛮荒世界的资源贪欲不止，他这个游侠之神暂且还是有足够的妖怪可杀。
“穿过戈壁的鬼军阴风，我们也会进入了一个小小的蛮荒世界。”
轮到韩琪郑重提醒众人，
“人类无法定居之处就是‘蛮荒’。
大戈壁的深处就是被漠北与漠南的北土文明世界包围的一个‘蛮荒’孤岛。
那里还活跃着‘土灵’。
小心地通过，不要触怒它们。”
顾轶记了下来。
虽然他想为李延香祭炼神农葫芦抓捕一只土灵，现在赶路为主，还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
“蛮荒应该敬畏。
我发誓，我们白驼会绝不对戈壁的土灵有任何歹念。”
顾轶厚着脸皮道。
梁满仓和俞新峰也跟着顾轶装模作样地发誓。
“你们白驼会对人讲信用，但愿也对蛮荒之灵讲信用。”
韩琪又道，
“戈壁的最深处还有一处大胡杨林，是死亡之地唯一的生命绿洲，是我们直穿沙漠中途理想的休整地。
胡杨林深处有一位神秘的老萨满，你们最好也不要打扰她。”
顾轶的眼皮忽然跳了一跳。
——能独居在死亡戈壁的老萨满绝非凡人。
但那个老萨满神秘到韩领主都不知道底细吗？
他望了一眼申雪，申雪也摇了摇头。
北土的这个老萨满也不在大明荡魔院的记载范围内。钟金汗的三大将里并没有这号人物。
“好的。大家记牢韩领主的嘱咐，等我们休息好，就进入戈壁，胡杨林是我们下一站的休整地。”
顾轶面上仿佛无事道。
——他绝对不想打扰老萨满，但那个老萨满会不会想打扰顾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