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升百户
这些年的冬季越来越寒冷、越来越漫长，春季也越发来得迟缓，步态蹒跚得一如老态龙钟的大明帝国。
崇祯八年二月十六日，杨庆亮接到了上川南兵备道的升赏谕令。他不敢怠慢，亲自到雅州千户去领赏。因为苗卫华与他甚为熟稔，所以也没搞正规仪式，便将谕令交给了他。
杨庆亮接过来看了一遍，上面写着：小矛墩总旗杨庆亮，力剿山贼，斩首数十级，并生擒匪首，忠勇可嘉。现擢升杨庆亮为正百户，官阶晋为百总，另赏官银一百两，锦绸五匹。望该员今后更需尽心戮力，报效朝廷，特此谕令。
除了杨庆亮升为百户之外，甄勇和陈法明也都升为总旗。这次剿灭山贼，也给他们两个报了军功，又花了点小钱，所以他们两个的总旗也顺顺当当的办了下来。
陈法明与他是生死至交，虽然已经残废，但还可以发挥余热。杨庆亮打算成立一个作训司，由陈法明任司长，再从队伍里挑几个成绩好的军士，成立作训司，专门训练新兵。
不过，等端上来奖赏的财物的时候，却是只有银四十两，棉布五匹。苗卫华怕他不知道规矩，特意表白说：“杨老弟，我可是没有克扣一点财物！”
因为杨庆亮送给他几十个首级，他也报了功，虽然没有升官，但当年的考绩也记了一笔，另外也封赏了一些财物，所他破天荒的没有克扣杨庆亮的赏银。
“小弟知道！”杨庆亮与他勾肩搭背地说：“我还能不相信老哥你吗？这些东西你跟卫所的其他同事分一分吧。”
“这怎么好意思……”
“我不缺这点钱！”
“那老哥我就不客气了！”
嬉笑之余，苗卫华又命人取来了腰牌告身和官服印鉴。
杨庆亮也不客气，接过来之后，拿起腰牌仔细看了起来，这百户官的腰牌告身，乃是上好的精铜雕刻而成，腰牌上面刻有古隶文的百户字样，其间花纹缠绕，煞是美观。
信鉴印章皆为黄铜所制，章面所刻古隶文的百户印鉴四个字圆润饱满，刻迹流畅，想是名家手笔。
收起了腰牌告身和信鉴印章，他又到后间换了官袍，等他出来的时候，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杨庆亮穿着青色湖绸制成的百户常服，头戴一顶银丝束发冠，腰间锃带挂着铜牌，官服上绣着的飞彪张牙舞爪，直欲裂衣而出，脚上穿着一双牛皮厚底高帮官靴。
这身新行头再配上他英武俊朗的样貌，更显得英气勃勃！
杨庆亮便拜别苗卫华，回到小矛墩，众人自然上前奉承一番，他散了些红包，又下令放假一天。
第二天，他又命人到成都府去难民那里招兵。这次他打算一次招收十队战兵，反正他资金充裕，训练士兵的事情，越早越好。
去年七月的时候，后金军第二次入塞，蹂躏宣府、大同一带。
今年正月的时候，流寇克凤阳，掘皇陵，朝廷调集各省精兵在中原会剿。
这令杨庆亮倍感压力，觉得时不我待，所以只要经济允许，就要尽快练兵。
转眼间便进入了三月，又到了跑马帮的时候了。
因为是今年开春第一次走马帮，所以各马帮都比较重视，按照行业规矩，东家都会将马帮送至禁门关，刘家和、杨庆亮也不例外。
他们早就跟义兴茶庄的马帮约好了时间，选了吉日，同时出发。中途，一大一小两支马帮相遇，合成一支队伍，向禁门关进发。
快走到禁门关的时候，迎面碰见了白振军。他带着大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浩浩荡荡地开拔过来。内中有十余名弓箭手，四五十名步军，还有二十名彪悍的骑兵。
杨庆亮早就听人说过，这个白振军也有一支小马帮，经常会借助他职务的便利来搞些走私的勾当。
另外他守关的时候经常会吃拿卡要，收入颇丰，所以才能养得起这样的一支队伍。尤其是那二十名骑兵，全是他的家丁，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精锐。
“咦，白大人你带了这么多的士兵，这是要做什么去？”刘家和一边拱手，一边好奇地问。
“嗐，别提了！还不是为了那帮盗矿的矿徒！整天盯着那个废弃的矿洞，跟群苍蝇似得，怎么赶都赶不走！这不，那帮家伙居然敢给我下战书！”
白振军抖搂着两张信纸，气呼呼地说：“老子今天要是不把那帮贼娃子们的屎打出来，以后白字倒着写！”
刘家和接了过来，略一阅看，摇头笑道：“这些矿徒真是胆大包天！”
杨庆亮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内容，便要过来观看。
只见第一张信纸上写着：盛丰矿场任我采取，不然杀人！上面落款日期是二月初八。
他又展开第二张信纸查看，上面写着：火麒麟率领二百余人限定三月五日与尔在盛丰矿场大战！
他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这些矿盗很嚣张啊！简直堪比晚明的海盗集团了！
有明一代，盗矿不同于一般的偷盗，凿山采矿在当时是一项较为复杂、工程浩大的生产作业。开挖矿洞、煎炼矿砂，不是一人之力于朝夕间所能完成。它所需人数众多，动辄成百上千，是一种团体行为。
这样就必然存在组织者和参与者。组织者一般都是矿徒头领、商人、豪民世家以及官宦。而参与者则多是无籍军民、军余舍人、囚犯、军匠、出逃矿夫以及矿区附近的居民等等。
矿徒首领一般多是矿徒中的精英分子，备受狂徒们的推崇，威望高、号召力大，很容易组织起一大批人，抱团形成一股武装力量，为了利益，盗矿集团之间可以互相合作，也会互相攻伐，很容易演化蜕变为匪寇。
对于矿徒们而言，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去建立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矿徒以采矿为生，繁重而危险的体力劳动练就了他们强壮的体魄以及粗狂的性格和勇敢无畏的精神，不但在身体素质方面远胜地方乡兵，而且他们在日常作业中所培养的纪律性和组织性，也丝毫不逊色于官军。
他们日常作业用的采炼工具，比如凿子、斧头、锤子、铁锹等等就是他们运用自如的兵器。此外，他们还能够就地取材，自己动手轻而易举地制造出刀枪箭矢等正规兵器。这样一来，矿徒本身就是一支强悍的武装部队。
而且，许多矿区都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地形复杂，形势险恶，易守难攻，内山深邃、奸邪易藏，林木丰饶，易为营创，山多铜铁，可成兵器，击鲜烹肥，衣食无忧。
矿徒们列栅自守，因以其间，大肆盗采，毫无顾忌。这样的矿藏山区，最易成为亡命之渊薮，祸患之源泉。
所以地方官一旦发现境内有盗矿集团，总是会不遗余力地打击。
矿徒为了对抗官军，就私置兵器，自备武装，伪立官职，训练士卒，形成武装盗矿集团。比如正统年间浙江处州的叶宗留，再比如嘉靖初年山东青州的王堂，就是这样的武装盗矿集团首领。
这种武装盗矿集团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性质发生了改变，他们开始攻城略地，转战数省，纵横千里，震动天下。朝廷在震惊之余，只得调集数省大军，耗时数年，才能剿灭。
刘家和又道：“矿徒有二百余人，白大人你手下还不足百人，人数比他们少太多！你这样去，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虽然白振军人品不佳，但他对义兴茶庄的马帮总是照顾有加，所以刘家和对他还是有点香火情的。
他这样一说，同为官军的杨庆亮也不好不表示一下了：“是啊！要不要把我的兵也拉出来，给白大人助阵？”
白振军十分托大地说：“那帮矿徒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平常我还发愁捉不到他们，现在正好一网打尽！”
他顿了一下又略带炫耀地说：“派兵助阵就不用了，不如你来观敌料阵吧！”
“呃，也好……”其实白振军与矿徒的恩怨，杨庆亮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再拒绝。
本来白振军还邀请刘家和一起去观战，但他婉拒了。他是一个商人，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本能地有些反感，那些矿夫跟义兴茶庄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他实在没有兴致去凑这个热闹。
杨庆亮嘱托其株和乔大壮几句，便带着几个护卫同白振军的队伍一起走了。
刘家和还是按照往前的老规矩，一直送到禁门关才回转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