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有功
诸葛敬站在司刑寺正堂上，虽被按跪在地，腰背却是挺直，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看着上方的二人，思索一番后道：“徐公与恒御史若想知晓邵王府任何事，请随意发问，下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望二位能公断。”
他没有将自己摆在罪臣的位置上，也遵从李重润先前的吩咐。
徐有功和恒彦范相视一眼，只觉得有些诧异。
念头想到一块：这人如此配合？
当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对诸葛敬问起一系列关于谋反是怎么安排，收买了那些官员，出逃后又有哪些地方可去。
还告诉诸葛敬，别意图撒谎，因为邵王府长吏徐源已经被逮捕，目前就在司刑寺大牢。
徐源已经被逮捕这一点诸葛敬早有预料，但一旦问到他关于李重润谋反之事，他一概回答“下臣只知我家王爷不曾谋反，尔等之言尽是污蔑。”
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
这让审讯他的恒彦范暴起。
“来人，上刑。”
顿时进来几名衙役，将诸葛敬按在长凳上，板子落在诸葛敬身上。
鲜血淋漓但打不死那种。
由于恒彦范在审讯李重润谋反案期间，权利与徐有功等同，即便徐有功有着‘徐无杖’之名，也没有办法阻止。
他只能重重的拍一下惊堂木，打断还在行刑的衙役斥问道：“你既先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何又食言，戏弄我等是吧。”
诸葛敬的呼吸有气无力：“不曾，亦不敢，下臣只是遵从我家殿下之令，对二位不做隐瞒。”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使自己的声音加重：“我家殿下...从不曾谋反！”
声音又变得绵软：“殿下还让我说...”
徐有功与恒彦范看着说了半句停顿住的诸葛敬，较年轻的恒彦范有些迫切：“说什么。”
诸葛敬抬头对坐在上首的二人望去：“殿下说...在他未被逮捕、伏诛之前，二位会保住邵王府无辜之人的性命！”
一句话把恒彦范干沉默了，语带温怒：“你家殿下行谋逆之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说到无辜之人，徐有功神色一滞。
“他，还说什么！”
恒彦范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又释然：一听到无辜之人，徐公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没有，就这些。”
这直接把恒彦范整不会了。
整个大堂变得有些寂静。
良久。
徐有功再度问道：“与你家殿下交好，又敢藏匿你家王爷的有谁！”
作为三年前，李重润刚被召回京都便被安排到李重润身边担任文职，后在李重润封王后上任司马一职的诸葛敬，他很清楚自家王爷的人际来往。
“没有，殿下一直遵从太子吩咐，不过多与朝臣，勋贵子弟来往，最亲密的不过是郡马魏王，而魏王此时已经在你们司刑寺大牢。”
这点徐有功很清楚。
洛阳城宵禁之后，一个人想藏身，在没有交心之人帮助下是很艰难的。
一来协助罪犯藏身会被判为同谋。
二来没有人会允许一个陌生人闯进家中，一经发现，上报是必然的事。
在羽林卫的搜寻下，已经在崇业坊发现了李重润先前丢弃的盔甲。
所以，整个崇业坊，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商人、百姓，先前都已经被羽林卫敲开门搜查，但一无所获。
与御史台闻风捕影的嘴皮子不同，徐有功作为司刑寺一把手，他的推断能力并不差。
很快他便推断出李重润的大致路线。
邵王必然有藏身之处，诸葛敬说邵王不曾谋反之时语气很是坚定，没有心虚，而且...邵王吩咐他将他知道的邵王府所有事情告知本官。
所以，邵王并没有逃离洛阳城的打算，只是将羽林卫的注意力留在崇业坊，，崇业坊过去之后便是本官所住的崇政坊，他潜逃逃路线恰巧是往家中...
原本坐着的徐有功猛地站起。
刚要吩咐手下前往自己家中逮捕要犯：等等...他想见本官，难道他真的...出了邵王府却没有来司刑寺找本官，是因为陛下已经赐酒，担心直接被押到皇宫处刑...
“徐公，怎么了！”恒彦范惊诧问道。
徐有功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强忍住看向案桌上卷宗的念头，向诸葛敬望去：“还做隐瞒，你家殿下在城中定还有同伙。”
“污蔑。”
诸葛敬不服道。
......
皇城，迎仙宫前。
有雾气飘泊。
当朝太子李显与太子妃韦香儿跪在空旷的石板砖广场上上。
身穿绯色女官袍，顶着蝉翼官帽，长相秀丽，被武则天任命为内舍人的上官婉儿站在一旁。
高力士神色匆匆的从远处往他们三人走近。
很快，高力士便走到他们身边。
头戴远游冠，绛纱衣，革带金钩褵，长相与李重润有五分相似的太子李显，听闻脚步，抬起头看了一眼，在一旁护卫举着的火把的火光映照下，他看清了来人是高力士。
微张了张嘴巴，想要问李重润现下如何，又下意识的侧眼看了一眼身边十分冷静的妻子，话到嘴巴又缩了缩身子，抿住了嘴唇。
在武则天令高力士持旨出邵王府时，他们夫妻二人就在场。
二人此时一致认为他们唯一的嫡子已经自裁了。
这一幕落在上官婉儿与高力士眼里。
停住脚步的高力士先是对太子、太子妃行礼，而后对上官婉儿禀报道：“邵王未自裁，并且突破羽林军的包围，现已不知去向，劳上官舍人回禀陛下。”
李显闻言心中无法遏制的涌起一丝喜色，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穿着宫装，即使未施粉黛依旧十分艳丽的韦香儿的原本宁静的眼眸凝了一下：这下，又不知有多少人攻讦太子...
上官婉儿没什么表情，语气清冷:“陛下已经安寝。”
见上官婉儿没有想去禀报的意思。
高力士识趣的退至李显身后，匍匐在地，等候处罚。
就在这时，韦香儿伏地高呼：“陛下，请下令传旨外城城门加强防备，以防有人放走逆贼，直至抓捕到逆贼李重润为止，太子与臣妾恳请将重茂接到臣妾名下。”
她口中的是李重茂，李显庶出的第四子，今年六岁。
李显一脸错愕，不可思议的，十分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身边的妻子，身体抖的厉害。
韦香儿察觉到了丈夫的目光，再度高呼：“太子绝无异心，还望陛下明察，望上官舍人通传。”
“孤...孤……”
李显半响说不出其他话来，身体瘫软，用双手撑住地面才勉强令自己不至于倒在地上。
高力士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堵上，头埋进石板砖里。
“陛下早有吩咐，有何事，明日朝会再商议。”上官婉儿眼眸微动，没有前去通传、打扰武则天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目前集仙殿里，张昌宗正在里头安慰着因孙子谋反而动了天怒的当今陛下。
一夜...有一夜逃跑便好，李显紧绷的心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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