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君归（三）
等到传令兵到了李多祚跟前。
被李多祚拦下。
即便不是左威卫大将军，他身上的大将军盔甲依旧很容易辨认。
传令兵跳下马，单膝跪地重复着先前的话。
清响的话语让附近所有人都能听见。
应天门门前的沸腾声不断。
“上官舍人不是说李重润勾结突厥吗？怎么他又押着突厥可汗的弟弟回来了。”
罗立对身边不远处说这话的人斥道：“狗屁，徐公一直说邵王殿下是追捕突厥细作，现在不把那阿史那...阿史那...抓了回来了吗！”
他激动之余没记下名字。
随着他的话落下，应天门前的百姓纷纷忆起徐有功、徐雅宣一直都是说李重润是顶着罪名去抓捕突厥细作。
就连原本坐着的袁恕几等人都已经站起了身。
杨再思转头望向传令兵，有些发懵的在心中暗忖：这人，说的不是真的吧？
他认为上官婉儿说的话才是真的。
武三思的动作僵住，脸上喜意消失不见，变得越发凝重，染上些许不安。
原本形如枯槁、双目无神的徐有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身边的孙女问了一句：“雅萱，是阿翁听错吗？”
徐雅萱喜极而泣，声音有些沙哑：“没有，阿翁没听错。”
翠香依旧嚎哭不已，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与杨再思一样的想法。
姚仲豫思绪已经停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叶静能、钟子虎、陆志等人也已经听见。
“阿史那咄悉匍...”叶静能不断低喃着这个名字。
“殿下...是殿下押着突厥细作回来了...”在张九龄的带领下，士子们将往日时常保持的庄重仪态尽数丢弃，有些激动得难以言喻。
诸葛敬、钟子虎早已热泪盈眶。
诸葛敬往安喜门方向跪了下来：“殿下...殿下回来救我们了...殿下...”
随着他的跪下，邵王府其余部众纷纷效仿。
李多祚板着脸，气势很足：“确认无误？乱传，本将军现在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感受到威压的传令兵低下头：“无误，那人的确自称李重润，还有王屋县县令张宏瑜与两名士卒。”
李多祚想都没想抬起了右手：“去传令。”
他身边的亲卫点头应了一声是后往宫门走去。
然后，他想到了武三思此时正统领着三千金吾卫。
而最后一千金吾卫已经随着司刑寺里的人被押出来。
跟在队伍后方，尽数集齐到应天门前。
想到这，他又对另一名亲卫说道：“传本将军令，再抽调四千羽林卫来应天门，一千人来此处，三千人留在城墙上方。”
“得令。”亲卫抱拳离开。
~~
皇宫，甘露殿。
武则天高坐龙椅上。
上官婉儿站在侧方。
太子李显与太子妃则是匍匐在殿中。
张柬之、韦安石等其余六部之人则是立于两侧。
左威卫大将军薛思行也在此列。
他率领的五千左威卫则是留在玄武门前。
匍匐在地面上的太子妃正与李重润撇清关系：“臣妾与太子对那逆贼所做之事当真一无所知，望母后明察。”
李显一如既往的不敢说话。
张柬之站了出来，边行礼边为其辩解：“回禀陛下，这些日子太子、太子妃一直居于东宫，悉心教导太孙，从不曾离开过，望陛下明察。”
韦安石等其余六部之人也纷纷站了出来：“臣附议...”
“臣亦附议...”
“......”
就在这时，一名唇红齿白，内侍打扮的小太监神色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率先看见高力士进来的武则天有些愠怒。
“何事此时闯进殿中。”
因为在商议国之大事，她有吩咐过高力士不要在此时无关紧要的事情通传进来。
高力士恭敬的行礼道：“回禀陛下...”他停顿了一下，将想喊邵王二字换成：“逆贼李重润押解着突厥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咄悉匍出现在安喜门前。”
武则天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站了起来。
上官婉儿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波动，心中暗忖：邵王与阿史那咄悉匍都知道徐源有出城，哪怕皇宫里那具尸体是真的徐源，
但是，如果阿史那咄悉匍愿意为邵王证明这件事，那么，先前栽赃徐有功，
不，或者说现在栽赃徐有功包庇李重润，勾结突厥细作这件事就已经不成立了，
而且，一旦阿史那咄悉匍证明牢里的带进宫的人是兄长，真的徐源有跟他出过城，兄长的安危必定...
不确定阿史那咄悉匍是否知晓上官经纬身份的她这般想着。
张柬之等朝臣亦是震惊，但都是久经风雨的朝廷老臣，倒也没有吵闹声响起，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怎么可能，薛大将军带领五千人，怎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太子妃韦香儿心中呐喊了一句。
原本一脸惊慌的太子李显在听到李重润是挟持着突厥细作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重润能证明自己没有勾结突厥，意图谋反，性命便应该…应该…无忧了。
突然，只见上官婉儿从御案旁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愿前去验明身份。”
武则天的目光死死看着提出请求的上官婉儿。
对于这个要求没有答应的打算。
她知道上官婉儿的意思，那就是由上官婉儿下令将其射杀，毕竟发出的海捕文书有一条是反抗便将逆贼就地处决。
只要上官婉儿做了，哪怕朝臣在那之后下令严查，她也可以将罪责推到上官婉儿身上。
武则天知晓，如今不仅是甘露殿的朝臣，还有应天门前所有人都知道李重润是将阿史那咄悉匍抓了，并且回来自首。
武则天思忖道：如果强行让上官婉儿做这件事的确可以。
只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是朕想要掩盖某些事情。
毕竟去杀一个带着阿史那咄悉匍自首的李重润，如何也不可能让天下信服。
如果真让上官婉儿动手，没有给自首之人辩护自己的机会，只怕朕立马就会被全天下的人口诛笔伐。
更侧面承认李重润没有勾结突厥，毕竟徐有功一直都是这般告知世人。
先前只是因为宫里有具徐源的尸体，又让太子妃韦作证。
又让张柬之他们辨认徐源的尸体。
才让徐源承认了徐公包庇李重润这件事有信服力。
现在看来…
对于名声，武则天还是在意的，毕竟以前杀害李氏宗亲都是以盔甲、书信等栽赃谋逆的名号。
而不是直接下令屠戮。
很快，武则天想好了应对之策。
徐源供诉之事在张柬之他们看来是太子妃与上官婉儿假造伪证。
毕竟这件事是她让上官婉儿与太子妃带着徐源的尸体在应天门后一间宫殿，群臣一进了应天门，便邀去确认徐源尸体。
又让太子妃告诉群臣，此时太子一人在甘露殿与自己商量皇太孙之事将群臣召回甘露殿。
不再让张柬之他们折返回应天门，告诉徐有功，只留下上官婉儿前去应天门指证徐有功。
这也是为什么上官婉儿在群臣离开应天门没多久便能到达应天门的原因。
如果阿史那咄悉匍供出武三思，朕已经是保不下他了。
只是武家的名声一落千丈……武则天思绪万千，发现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最后做下决断。
她没有去应允上官婉儿的请求，而是对高力士吩咐道：“传令让李大将军前去辨认身份。”
这样安排，如果李多祚下令射杀李重润，也是可以堵住大臣，天下百姓的嘴的。
毕竟李多祚是大将军，又与突厥作战多年。
高力士应了一声“是”后便倒着退出了甘露殿。
到了廊下之后，他转过身去，眼底尽是喜意。
无关其他，就那一点，李重润押着阿史那咄悉匍回来便令他忍不住产生敬佩之情。
其次，作为武则天身边近臣，他多多少少看得出这几天的事情有猫腻。
想着想着，他往宫门方向走，双脚走路的速度竟比以往加快了许多。
~~
应天门前。
徐有功远远便看见快速向自己等人走来的是高力士。
高力士只是眼含善意的看了一眼徐有功，但并没有在徐有功身边停留，径直穿过人群，直奔李多祚跟前：“陛下有旨，遣左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前去辨认其二人身份。”
“臣领旨。”
旋即李多祚对方永明交代了几句维持皇宫安危的事情后带一队骑兵往安喜门而去。
有些急切想要知晓答案的百姓也自告奋勇提起双脚追随而去。
体力不好的追了几步后气喘吁吁的返回人群，等候答案。
徐有功看着李多祚离开的背影，他知道，李多祚有联系过李重润。
此时，深知李多祚会将李重润放进城的他眼眶盈溢着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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