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的软肋
许甜跟着母亲田秀来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十二岁。
在田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决绝下,前夫许振华不得不着手办理女儿户口的事情。毕竟他不想丢掉街道办的工作,更不敢挑战一个疯子母亲的底线。
户口转过来,许甜顺利就读本地的初中。
田秀也在大学食堂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收入有限,她和食堂工人住在十人间的宿舍里。
初中学校没有住宿,田秀本来想让女儿跟自己一起住,但是狭小的单人床和杂乱的宿舍环境,让本来就跟不上当地教学进度的许甜成绩一直上不来。
就在这时,许振华找上来,呵斥田秀根本不能给女儿提供一个好的环境,他把许甜带到家里住。
说到这里,田秀转过来看着林漫,满脸痛苦又自责地哭诉说:“都怪我,如果当时我咬咬牙,出去租房子,不让许振华把甜甜带走,甜甜可能就不会死……”
林漫已经能听到一颗慈母心被碾碎的声音,她认真地对田秀说:“受害者的遭遇,是施害者造成的。非要有如果的话,那也应该是如果能惩罚凶手。”
田秀停止哭诉,琢磨了一下林漫的话,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对,林老师您说得对。”
林漫冷静地询问:“许甜是怎么出事的,你把前后经过说一下。”
许振华再婚的妻子是丧偶,带着一个儿子和许振华结合。
在田秀母女俩进城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和许振华的父母住在一起,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许甜住进来后,许家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放了一张单人床后就没多少空间的棚子。
田秀认为,许振华让女儿住他家,是为了有个小保姆。
十二岁的许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能干活了。
许甜住进来后,全家的衣服都是她洗,还得打扫卫生、做饭,时不时给所谓的奶奶按腿按腰。
这些都是许甜出事后这几天,田秀花钱跟许振华的邻居打听到的。
许甜很懂事,知道母亲不容易,也知道母亲还得将大半工资寄回老家给外公看病,所以跟妈妈报喜不报忧。
至少有一个在食堂工作的母亲,许甜还能吃饱,甚至吃好。
许甜是上周日出事的,周六晚上,她像往常一样来学校食堂找母亲。
田秀照旧给女儿留了一根大鸡腿,食堂老板还给孩子一大块卤猪手。
田秀清晰地记得,女儿边吃边心满意足地说:“还有一年我就高考了,考上大学后,我就去兼职做家教,也可以兼职做销售员。到时候我就可以跟妈妈在外面租房子住。”
那一刻,田秀真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苦尽甘来,她怕女儿心理压力大,还劝告说:“尽力而为就行,考不上大学也没事。我听大学里的老师说,现在机会很多,干啥都有出头之日。”
“嗯!妈妈说得对,考不上大学的话,我就跟妈妈在学校门口开个小吃摊,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
隔天,周一晚上,田秀正在食堂做当天最后的清理工作,突然被人叫出来。
来的人是派出所的民警,田秀这才知道女儿昨天夜里在许家的院子里投井自杀了。
许振华一家人说孩子是自杀,马上高三开学,压力大,一时想不开。
法医检查的结果也表面死因是溺亡,除了跳井时的一些擦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通过尸斑和尸体的肿胀状态,法医推测许甜的死亡时间是周日晚上十点左右。
派出所的民警询问邻居,邻居表示昨晚十点左右,没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许振华催着派出所给死亡证明,尽快把孩子火化了。
派出所的民警隐约觉得不对劲,哪有父亲在女儿出事后催着要死亡证明的?
于是,民警又去许家周围走访一圈。
民警这才从邻居口中得知,许甜的亲生母亲在本市。
将近一周,派出所这边没查出他杀的线索,也因为死者没有挣扎和求助的行为,排除意外坠井。
但是田秀坚决不认可女儿是自杀的结论。
林漫听完这些,心里基本有数,倘若田秀说的都是事实,许甜确实没有自杀的可能性。
快到许家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一看到田秀,都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有的甚至转身快速走开。
发现田秀不是一个人,又好奇地打量林漫。
田秀自嘲苦笑:“他们大概都觉得我是疯子,觉得有我这么一个疯子妈,逼死女儿也很正常。”
林漫没安慰田秀,在结论出来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
很快,她们来到一处大杂院里。
大杂院一分为三,从布局就能看出这里住了三户人家。
正在晒衣服的邻居妇女,看到有人进来,往这边一看,见到是田秀,立刻蹙眉厌烦地说:“你怎么又来了!今天是你女儿的头七,你有这功夫来这里闹腾,还不如去给孩子烧点纸!”
田秀胸脯上下起伏,一股憋闷之气差点让她站不稳,“我女儿死不瞑目!找出真相,比办头七重要!”
邻居用力地拍打晾衣杆上的床单,小声嘀咕:“真是个疯子,晦气!”
邻居缩回去的脑袋很快探出来,大概是好奇田秀带来的人是谁,结果对上一双冰冷的视线。
林漫冷声道:“不管真相如何,冷嘲热讽一个丧女的母亲,都不道德。”
“你……你的房子要是因为有人自杀,搞得买不出去,我看你还能不能当道德模范。”邻居怒目圆瞪。
“我女儿不是自杀!”田秀一字一句,痛苦又隐忍。
林漫冷眸一转,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从围墙外面探进来的海棠树的树枝上,她说:“五十年前,一个战士设下陷阱,以一敌几十,一举歼灭想来盗走古籍的日本侵略者。次年,一个研究古籍的学者,买下那间甚至残留血迹的房子,重新修缮,住了下来。
有人劝说,死了那么多人的房子不吉利。学者说,这个城市几百年的历史,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后来,学者被污蔑,一家人在房子里自杀。殡仪馆前脚刚把尸体运走,后脚就有人抢着搬进来,这些人觉得他家没后人了。那时候,你们怎么不嫌房子晦气?”
邻居脸色大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狠狠瞪了一眼林漫,转身回屋。
她们都没注意,有个年轻男人站在大杂院门口。
男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表情淡漠慵懒。听完林漫的话,他轻扯嘴角,浅浅一笑,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风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