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可擅开的箱子
翌日清晨。
天光濛亮时,曹仁便将行囊给尽数收拾好。
这一趟出门,他并没有向吴大千说明,许是怕他担忧,几番踌躇之下,最终还是提笔留下了一封书信。
他站在善堂外的阶梯下,本欲直接离去,却又没来由忽的回头瞥了一眼,随后咬了咬牙,又折返回屋子里。
他将自己那身打满补丁的长袍脱下,换上了逢年过节才舍得穿一次的新衣。
这件衣服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学塾的陈先生送给他的。
说是新衣,其实也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只不过穿得次数少,加上安置的时候十分小心妥帖,这才没有被虫蚁蛀了洞,不过看起来总归也还是落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曹仁穿上那件有些泛了黄的白袍,又跑到吴大千屋内,用夫人那面大四方穿衣镜仔细地照了照,将边角拾掇整洁,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出了善堂,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便来到了卢芝村北边的那座桥口。
晨间,河边的风很大,吹起阵阵水面上的薄雾,竟是有了些许仙境般的飘绕之感。
曹仁坐在桥头的石墩上,静静的等着。
起初,这晨风吹来,他还没什么感觉,但当他坐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风却是突然变得冷冽了起来,他的唇齿间突然打起了哆嗦,身子也不由得环抱蜷缩了起来。
没想到,时下才九月,离立冬足足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此刻竟就有了初冬的寒意。
风越来越大,曹仁身躯抖动的幅度也随之剧增。
他想回去多添一件衣裳,但又怕王全来了寻不到人,便只能将自己抱得更紧些。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曹仁的嘴唇在寒风的侵袭下,竟是出现了少许裂痕。
他有些后悔,自己要是一早就多带一件衣服出来,如今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还后悔,早前觉着冷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折回去取的,就这枯坐的一个时辰,足够他走上一个来回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曹仁实在是遭不住了,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将双手揣到衣袖里,双肩紧紧向前聚拢,连后背也驼了几分。
不过他刚朝着善堂的方向走出约莫三五丈的距离,却是王全拉着两匹马,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马的后头还拉着整整一板车的大箱子,略微瞥了一眼,足足有十余口。
王全见着他垂头发颤的身影,当即松开马儿的缰绳,上前叫道:“曹...子善!”
曹仁循声抬头,瞧着来人,心里头不由生出少许怨忿,但却是没显露于表象。
将心神抚平,他便从袖中抽出手来,拱手作揖道:“守忠兄。”
王全这回倒是回了一礼,但看着他往反方向走去,旋即有些疑惑道:“你这是准备上哪去啊?生意不做了?”
“没...”曹仁连连摇头,复道:“只是觉着有些冷,四下走动走动。”
王全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而将他领到马车边上,指了指车上的大箱子,道:“就这些东西,十月前送到即可。”
随后他又掏出一张地图和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中,笑道:“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这玩意儿带着,能少走些冤枉路,至于货送到哪,这信里头也都写妥了。”
曹仁闻言却是当即蹙起了眉。
眼下已是九月初十,距离十月仅剩二十日,若想按时抵达,他便得日夜兼程,此去千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有些苛刻了。
他忖思少许,不由得沉声道:“你昨日可没告诉我要赶在十月之前送达...”
“我没说吗?”王全却是有些诧异的瞪着眼,随即又讪笑道:“许是忘了。”
看着他愁眉不展,王全却是忽的轻笑道:“我也不勉强你,你若是觉着太过辛劳,我可以另寻他人的。”
“这一趟的报酬还算丰厚,想来多的是人愿意做。”
曹仁心下一惊,当即赔笑道:“守忠兄误会了,这怎么会勉强呢...”
王全哼哼了一声,当即撇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曹仁则是走上前去,将车马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有些疑虑道:“不是运茶叶吗?这箱子怎么会那么沉,竟需要两匹马来拉?”
王全扭过身子,神色中已然没有了早前的热情,只是淡淡道:“不是散茶,这些都是茶砖,垒的多了些,自然就沉了。”
王全这般说着,当即走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取出两包丢在了他的手上。
曹仁接过那两块像是小砖头一样的东西,掂量了少许,不禁凑到鼻尖嗅了嗅,一阵茶叶的芬香顿时透过外头的纸包飘散出来。
他点了点头,便将那两块茶砖递了回去。
王全将东西装回箱子里头,将捆绑在上头的麻绳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又沉声交代道:“这些东西十分金贵,你路上切莫擅自打开,若货物出了什么意外,惹恼了贵人,钱没了不说,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曹仁闻言不禁眉头轻佻,讶异道:“箱子里不就是些茶吗,你怎么说得像是些要命的东西...”
王全略微一怔,当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连忙摆手打断道:“总之,不管路上发生什么,你切记不可擅自将那些箱子打开。”
曹仁心中虽还是疑云密布,但终归不想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便点头应道:“好,我记下了。”
时间紧迫,曹仁也顾不得这刺骨的寒风,当即牵起缰绳,便准备拍马赶路。
而王全看他这幅颤颤巍巍的模样,不禁凝眸深思。
他思虑少许,终究还是脱下自己身上的锦袍,继而把里头的中衣扒下来,塞进了曹仁的手中。
曹仁微微一怔,倒也没拒绝。
“多谢...”
王全则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将锦袍重新穿戴好后,便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曹仁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突然涌出一阵莫名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想了片刻,没有结论,便脱下外袍,将那件尚存余温的中衣穿了进去,寒意顿时缓解了不少。
曹仁搓了搓手,重新握住缰绳,这就赶着马儿过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