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遇鬼父子
“老大，我们当真要和鬼住在一起吗？”
陈希夷略微侧目，却是狸猫不知何时从背篓里蹦了出来。
“没办法，拢共就二十两银子，往后还要继续上路，眼下得省着花。”
“狸大仙莫不是怕了？”
狸猫闻言三两下跃上影壁石，挥舞着爪子，趾高气昂道：“怕？吾怎么可能会怕鬼！鬼该怕吾才是！”
陈希夷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那今晚它们要是出来闲逛，就麻烦狸大仙陪它们唠唠嗑了。”
“为什么要陪它们唠嗑？直接打杀了不就行了！”
“它们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哪有借住主人家的房子，还要把主人家打杀了的道理？”
“这倒也是...”
“可它们不是鬼吗？”
“鬼也分善恶，说不定它们原也不想当鬼，想入轮回投胎呢？眼见方为实，万事皆不可轻下定论。”
“......”
就在狸猫埋头思索之际，斜对面忽然传来了推门的声音，应该是那个道士回来了。
陈希夷有些好奇，立即使了个眼神，让狸猫出去瞧瞧。
狸猫倒也心领神会，点点头后便跑了出去。
很快，狸猫便踏着轻盈的步伐回到了院子里。
“老大，你猜对面住的那人是谁？”
“猜不到，狸大仙直说便是。”
“就是那个被小鬼缠上的游方道士！想骗你钱的那个！”
“是他？”
陈希夷有些讶异，但也没多想。
随后他便转身进了屋子，将床榻桌椅扫净。
接着又招呼着狸猫一起出门，去采买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至于这院落中的杂草灰尘，留待明日一早再打扫也不迟。
......
待到陈希夷与狸猫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返回小院时，天已经黑了。
将采买到的东西稍加归置，又在屋子外挂上了一个崭新的灯笼后，陈希夷这才搬来一张太师椅到院子里坐下。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是方才在一个旧书摊子上花费三百文钱淘来的。
这个时代的纸很贵，书更贵。
一本由官方精心校对编撰的地志舆图，通常要卖到一两银子上下，并且不允许私下抄录。
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中省吃俭用盈余的粮食，换算下来甚至都不到一两银子。
与之相比，陈希夷手中这本地志舆图的价格就显得十分低廉。
倒不是宝物蒙尘被他慧眼如炬捡了漏，只是因为这本地志舆图是前朝末年时绘制的，迄今已有百来年的历史了。
其中所记载的大多数地名、道路，亦或是各州的土地界线，现今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今要想靠着它游历天下是不太可能的，不过若只是用作参考，在心中规划出大致的行进路线，倒也绰绰有余。
这便也是陈希夷咬牙买下它的原因。
阵阵凉风扑面而来，盛夏的燥热忽的消散了几分，但渐渐地，竟又生出几丝寒意。
这很不正常。
突然，狸猫指着屋子后惊呼了一声：“老大，竹子后面好像有东西！”
“嗯？”
陈希夷闻声合上书页，侧目略微一瞥，果真瞧见了一道虚影闪烁而过。
再仔细一看，那竟是个人！
还未等陈希夷和狸猫开口，却是那个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拨开竹枝，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在瞧见一人一猫后，他的眼神中倏忽间泛起一阵恐慌与疑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陈希夷这才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估摸着二十五岁上下，容貌生的还算俊朗，但皮肤却是一片惨淡的灰白色，眼球略微外凸，眼窝则深深的向内凹陷进去，再看他的下半身，竟然没有双脚，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几近凝为实质的雾气。
没有肉身，没有七魄，只剩下三魂在外飘荡，由此可见，他并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以阴魂形态存世的鬼。
想来正是这屋子原本的主人，也就是吊死的那位了。
陈希夷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礼，道：“在下姓陈，今日刚从牙行租了这间院子。”
那鬼眉头一紧，满是不信道：“租？可我不记得有把这院子委托给牙行挂牌，况且我人还好好的住在这里头呢！”
“公子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兴许是看眼前之人并没有流露出恶意，这只鬼便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备。
继而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才答道：“我记得我叫贾生，这里是我的家...”
陈希夷又问道：“还有呢？”
贾生想了想道：“我还有妻子冯氏与孩儿...”
“嘶...”
他使劲锤了锤脑袋，又想了片刻，摇头道：“旁的就想不起来了。”
陈希夷则轻声道：“贾公子可知自己因何亡故？又是因何没去往地府轮回，而是成了游荡在阳间的鬼魂？”
贾生当即脸色大变，呵斥道：“这位...陈公子，你平白无故占了我家不说，现下还咒我死，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啊！”
陈希夷也不恼，只是朝他身下一指，淡淡道：“贾公子低下头一看便知。”
贾生闻言当即顺下看去。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立即就被自己这副诡异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
缓了很久，才不可置信道：“我真死了？”
陈希夷颔首道：“听牙行的人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贾生有些崩溃道：“那我家娘子呢？我家小宝呢？他们哪去了？”
陈希夷如实说道：“应当也是死了，牙郎说你们一家三口昔年是一同吊死的。”
“不，这不是真的！”
贾生双手环抱着脑袋，拼命的想要从记忆中翻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啊啊啊...”
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一丝往日回忆时，一阵如强手裂颅般的痛楚忽的钻进他的脑袋，并且他越是想要往下探寻，那股子痛感就愈发强烈。
“娘子！小宝！你们在哪！”贾生放弃了思索，瘫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但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陈希夷却是经此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
这贾生的三魂虽在，但生魂上却爬满了无数道细小的裂纹，想来先前与人交过手，并且负了伤，以致于忘记了一些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忽的传来了一道稚童的呼喊，听着像是从斜对门的方向传来的。
“父亲？”
接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红衣男童，身子竟触若无物般的径直穿过院墙，缓缓走向贾生。
狸猫看着红衣男童，有些惊诧道：“老大，这小鬼身上好重的戾气！”
陈希夷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眼前这小鬼显然已经吸食了不少生人的阳气，戾气在他的魂体中不断的交织扩散，已经化出了实质，也就形成了他身上的红衣。
若放任他继续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只彻底丧失神智，只晓得杀戮的厉鬼。
贾生循声望去，则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小...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