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欲登山访友
店家沉吟了少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六月末旬下了场接连数日的暴雨，以致于河水猛涨了许多，虽未引发洪灾，却也将村子北边那座唯一能够通往外界的小桥给冲垮了。”
他顿了顿，又伸手分别朝着两个相悖的方向指了指，道：“眼下那桥还未修好，想走，只能找船家渡河或是回退到南边翻山而过了。”
“到了对岸，顺着车马官道一直向北走，途经两村一镇，再渡过一条大江，便就到临安的地界了，而后再走百余里，便可入城。”
“此行大抵有一千七百多里路，若不乘车马，只凭脚力估摸着得走一个多月，途中若是耽搁了，走个两三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陈希夷点了点头，本想开口请教渡口的位置，但又没来由问了一句：“南边那山头可有名讳？”
店家忖思了片刻，蹙眉道：“应该是叫葫芦山。”
陈希夷闻言却是忽的双目放光，急切问道：“那山上可有什么道观之类的场所？”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店家犹豫了片刻，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又沉声道：“小先生最好还是坐船去，那座山上近来匪盗猖獗，前不久才传出有人为省几枚铜板，登山后被劫财害命的骇人传闻。”
陈希夷略微颔首，笑道：“多谢店家提点，我记下了。”
一人一猫很快便将炙饼与肉干吃了个精光。
临行前，陈希夷想着登山多有不便，终究没有向店家再要一壶桂花酿。
只是买了些便于携带，而又容易保存的干粮肉脯。
以自己和狸猫的食量略加估算，这些东西倒也足够支撑两月有余。
拜别了店家，继而走出酒肆，陈希夷便朝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
途经那座石拱桥时，陈希夷不由得又驻足停留了少许。
此刻人们大多都已回家吃饭，透过圆洞再看，四下少了人烟，却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就连壁栏浮雕，在不同光线的折射下，恍惚中竟也稍许变了味道。
他原想干脆就躺在这儿，等着看午间烈日高悬，再到黄昏杳然，最后夜幕垂帘。
但狸猫却是不断的喵喵叫，催促着他继续上路。
陈希夷实在拗不过它，便就只能无奈起身，撇嘴道了一句：不解风情的狸奴。
接着才往那店家所说的入山岔道的位置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待到四下彻底无人，狸猫才跳上顶棚，问道：“老大，那山上不是有山匪吗？为什么不坐船走？吾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嘞！”
陈希夷想了想，轻声笑道：“我早前有一故友，他所居之地便叫葫芦山，所以我想去找找看，若真能寻到他，相坐叙旧片刻也是极好的，至于坐船，往后不是还得渡江么，那时候再坐也一样的。”
狸猫这才恍然大悟，点了下头，又道：“也是和你一样的修行人吗？”
陈希夷摇头道：“是和你一样的精怪。”
狸猫有些诧异道：“什么精怪？”
陈希夷揣着下颌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没记错的话，他的本体应该是一只穿山甲。”
“穿山甲？他厉害吗？”
陈希夷则是点了点头，确认道：“他那一手雷法使得可谓是出神入化，我曾见过他引雷降妖，那场面，啧啧，说是雷公降世也不为过。”
狸猫却是满脸不可置信，当即从棚顶上跳了下来，追到他的脚边，问道：“精怪为什么可以施展雷法？”
陈希夷笑了笑，复道：“他化形后可是秉心拜入道门，在宣州上清派祖庭受过正统道箓的，既受了道箓，便是向天庭称了臣，从雷部正神那儿借些玄雷，倒也不难。”
狸猫闻言不由顿了顿，见他没有停下脚步，赶忙又追了上去，疑惑道：“受了道箓就要受天庭管辖吗？”
“那是自然，天下总没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好事。”陈希夷轻轻颔首，继而又道：“他们这些受箓的道人，虽可引符向天借法，修行进境亦是远超旁的修行人，但此生修出金丹，基本便也就到头了。”
“不过这些人死后往往会受到天庭的敕封，转而以阴神之躯在天庭谋个一官半职。”
“为什么金丹就到头了？”狸猫依旧感到不解。
“虽说道门修行乃属正统，大多也是走的阳神凝丹的路子，但终归是受制于天庭，他们大多是以精炁篆写符箓，转而问天行法，别人家的东西用久了，自家的东西用得不顺手了不说，还会少了一些对于道的感悟。”
狸猫摇了摇头，诘问道：“那为什么有很多仙人都是道士？”
陈希夷垂眸望了它一眼，和声细语道：“道祖所传之道，人人皆可习之，但怎么学，学什么，却是因人而异。”
“道士必然是要读道经的，可那些读了道经，学了道法的人，却未必以道士自居，就如我一般，似道士，而不是道士。”
“不懂。”
“天帝究其根本也是道祖的弟子，如今的道门中人，虽大多自诩为道祖门生、修道之士，但却不师源头，转而学了天庭所传之法，如此本末倒置，自然要受制于人。”
“不懂。”
陈希夷伸手指了指腰间悬挂的葫芦，耐心道：“若是狸大仙想知道葫芦里头青梅酿的滋味，是等我喝完之后再向你转述比较准确，还是你自己亲自尝一口来得更加精准？”
“肯定是要自己喝一口才能知道...”
狸猫低下头呢喃了一句，随即又兴奋的跳了起来。
“吾懂了！”
陈希夷则略微颔首，又柔声道：“这些直接喝酒的人，便是在直取道经中的神意之法，他们凭着自己的感悟修得仙道，便也就不会受天庭辖制。”
“说到底，世间的神祇，大多不过是些当了官的鬼罢了，而仙，追其根底，则是自在无羁的人。”
狸猫竖着耳朵沉吟了少许，耸肩道：“上一句懂了，下一句不懂，既然是仙，怎么又会是人呢？”
陈希夷淡然一笑，没有继续说。
狸猫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转而才问道：“你从前不是一直待在厚德镇里吗？是怎么认识那个穿山甲精的？”
陈希夷想了想，道：“他是那白胡子老头点化的精怪，从前到厚德镇拜访过，与我以平辈论交。”
“和明知山的虎妖老头一样吗？”
“不一样的，虎妖老头和你一样，没有经由旁人点化，是自己生出的灵智。”
“自己开的灵智，和受别人点化，有什么区别吗？”
“倒也没有。”
“好吧。”
一问一答相谈间，竟丝毫不觉光阴流转。
待到回过神来，一人一猫竟也走到了那岔道口。
就在陈希夷准备踏上登山的坡道时，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叫住了他。
“前头的小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