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会再闹鬼了
那老者却是依旧愤愤不平。
“且不说这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那妖人昔日仅仅是路过我的庙祠,便不由分说地将我捉了起来,而后又辗转各地,将昔年与我共事的神祇也一同绑到了这桥上。”
“还不等我们开口解释,便使出邪法,将我们的神魂拘在这桥上的壁栏中,甚至还把我们的金身造像给压在了桥下的河里。”
而陈希夷听完,大抵也晓得了他们并非是什么厉鬼凶魔,对于陈无策镇压他们的原因,倒也知晓了七八分。
那老头最是爱管闲事,但却也是个讲道理的,这些阴神虽是失手杀了人,但杀的是为祸一方的恶人,他如此行事,大抵也是为了帮助这些阴神。
他低吟了少许,忽的笑道:“所以你们每到夜里就出来吓唬百姓泄愤?”
牵牛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抵是在几十年前吧,许是那石碑日日风吹雨淋,威力减退了一些,我等才能趁着夜间出来透口气,只是被关了数百年闷坏了,并非是有意吓人...”
沉默了片刻,那老者才悻悻然道:“小老儿知道的已经尽数向你禀明了,你现下可否能替我们解了这困局?”
陈希夷却是不置可否道:“那人有没有说要镇压你们多久?”
老者眉头轻蹙,细细回想了片刻,点头道:“那妖人走时说五百年后那块石碑会自行离去。”
“自行离去?”陈希夷愣了愣,但瞬时便又收回心绪,继续道:“现今过了多久?”
老者虽对他这一问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撇下手中的缰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答道:“约摸着三百年左右。”
陈希夷闻声微微颔首,并没有再说话。
而那老者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却又眼皮狂跳,旋即沉声道:“你不会是要出尔反尔吧?!”
陈希夷则淡然一笑道:“你就没想过,以那人的本事,为什么不当即将你们打个魂飞魄散,而是费尽心力的把你们囚禁在这石桥中?”
老者闻言微微一怔,疑惑道:“我如何能得知?”
陈希夷却是忽而摇了摇头。
“那老头真是...”
“帮了一群白眼狼。”
那老者眉目间的不解之意更甚,“你此话何意?”
陈希夷则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三百年过去,诸位就没觉着自己身上的阴煞之气淡弱了不少吗?”
“若没那人出手将你们镇压在此地,诸位觉着以你们自己的本事,能够在阴煞之气的侵蚀下保持多久的清明?”
“十年?二十年?”
“我猜顶多百余年,你们的神格便会悉数泯灭,继而化作六亲不认的厉鬼。”
陈希夷目中绽放出一阵绚烂的金芒,一字一句皆如汹涌的巨浪,顿时将他们打得心神震颤。
“这...”
桥上的众人不敢与其对视,但也是突然觉得醍醐灌顶,转而面面相觑,眉目中满是震惊之色。
陈希夷停顿了少许,转而敛去目中的异色,复又平静道:“诸位既然是阴神,就应当晓得这阴煞之气是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化解才对。”
“那人平白无故的把你们镇压在此,却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日日接受来往渡桥之人的生气,辅以日月星辰等自然之力,慢慢将你们魂躯的阴煞之气洗尽。”
“而他将你们的金身丢到河底,亦是为了借助河水将你们金身上沾染的晦气冲刷干净。”
“可惜,一片好心终究是被当成了驴肝肺。”
众人纷纷羞愧的垂下头去,脸上满是懊悔。
良久,那老者才上前,恭敬的跪倒在地上。
“竟是我等错怪了那位高人...”
“惭愧,惭愧啊...”
而后,那些阴神也尽数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悄然褪去了大半,一轮灰蒙蒙的光芒从西边的山上冒出了个头,但还远不足以照亮整片大地。
却是陈希夷突然开了口。
“天要亮了,还请诸位自行回去吧。”
众人四下张望了少许,却是无一人起身。
又过了片刻,眼瞅着日头就要完全升起时,却是那老者犹豫了片刻,继而开口道:“先生与那高人是旧识?”
陈希夷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老者低吟少许,才又道:“来日先生若见到了那位高人...不知可否替我等向其赔礼致歉...”
陈希夷扭过头,微微一笑,道:“好,我应下了。”
随后,那些身影才缓缓起身,谦卑的行了一礼,转而各自走回了属于自己的壁雕之中。
此时天光已大亮,村子里的百姓大多也走出了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陈希夷将桥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旋即跨上竹笈,走向桥墩。
狸猫此刻正蹲在深坑中静静的等待,听到附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后,便扒拉在深坑边上,探出个脑袋四下扫视。
看到来人是陈希夷,且周围没有旁的人后,它这才撇了撇嘴,悄声道:“老大,你怎么天亮了才回来?吾还以为你把吾忘掉了嘞!”
“怎么会呢。”
陈希夷笑着俯下身,捏了捏狸猫的小脸,搞得它龇牙咧嘴的。
过了一会儿,才把它从深坑里抱了出来。
狸猫躺在他的怀中,却是又问道:“那些人死掉了吗?”
“没有。”
狸猫不解道:“他们不是害过人吗?”
陈希夷则浅浅一笑,柔声道:“那是该死之人,他们并非是罪无可赦。”
狸猫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终归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陈希夷将狸猫放回到地上,转而抬掌拍向地面,先前那塌陷的土地倏忽间又自下聚涌而上,将那赑屃又重新埋到了地下。
他上前一步,旋即蹲下身子,将那石碑上的内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在石碑的左右,分别刻着三个小字。
左边是‘镇百鬼’,右边是‘压灾殃’。
不过左边那鬼字,却是在河水的冲刷下有些模糊不清了。
陈希夷当即手呈剑指,散出一缕如金石般锐利的元炁,顺着那字迹原本的走势重新描刻了一遍。
随后指尖轻点,那些被拔除的杂草竟是无端生长回来。
石碑附近的景致,登时变得如先前一般无二。
“该走了。”
狸猫点了点头,即刻跳上了竹笈的顶棚。
这座桥日后不会再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