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破解
“哎呀,你们不去审问方静漪,怎么反倒来找我家静湫的麻烦?”不用猜,都知道她是谁了,身上的织锦旗袍似是紧了,几乎要绷不住发福的身材;发髻绾得一丝不苟,远远的都能闻到头油的腻味;耳朵上带了一对细小的金耳坠子,晃着眼的,不过是折光里那一点点的亮;狭长的眼梢象极了狡猾的狐狸,年轻时大致也美艳过,但此时却只剩松绔横肉里流露的凶相。
“周老爷,我还有课,先走一步。放了学我再过来。”莫珦玟见周大善人也来了,不由说道。又不忘交待萧南卿,“等我回来。”
果然不睬最凶,萧南卿看着那女人有气发不出的样子,淡笑着应道,“我们正好在昨晚的宾客里问问,看看有什么特别的事。”
“莫老师,真是劳烦你了。那你先忙你的。”周大善人虽然心里着急,可也深知不能拦他,方静漪不去学校,莫珦玟若再不去学校,怕是要乱套。
学校的事,忙到太阳下山,才终于结束。莫珦玟半点不敢耽搁,就往周家去。
“我特别留意的查了,方静湫的娘,一直和方老爷夫妻方静沄一起,并无可疑。”萧南卿见了莫珦玟,急忙上来低声说道。
“知我者南卿也。”莫珦玟轻笑,却不想听萧南卿又说,“许先生的儿子下午就到了。倒是他反过来宽慰周老爷,说他爹早已病入膏肓,今次遇害,虽是突然,但也算逃过了病重最终的折磨,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还问,周老爷可否知道,他父亲此番前来所为的未了之事,究竟是否圆满?”
“未了之事?”莫珦玟本不想见这些闲杂人等,可听萧南卿这么说,倒是有些犹豫,这未了之事,会不会是许先生被害的关键?更何况此人做事通情达理大气沉稳,倒让人很想结识一番。
“刚才人多,我也不及细问。这下我们可去听他讲个究竟。”萧南卿最近真是周全了不少。
许陵游所住的房间,正是许先生先前住的另一个隔壁,只见他清灰色的长衫还挽着袖子,似乎刚忙完什么,眼镜也摘了放在桌上,见有人来,才擦了擦眼睛,边站起来边带上眼镜。
“节哀顺变。”莫珦玟见许陵游神情悲伤,眼角红肿,倒也不好直接了当的自我介绍。
“多谢!”许陵游凭萧南卿的衣服能看出他是个警察,可对莫珦玟的身份倒有些不好确认。
“在下莫珦玟,是方老师的同僚。”莫珦玟也看出了许陵游的迟疑。
“莫老师?刚听周伯伯说呢,他特意请了你来帮忙查我爹的事。”许陵游立马拱手,眼圈泛红,“我爹的事,要烦劳莫老师了!”
莫珦玟急忙扶住许陵游的臂膀,说道,“不必多礼。不管是许先生,还是方老师,我们最终要的是真相。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许医生,你可知道你爹这次来,到底是为了哪个未了的心愿?”萧南卿见这两人没完没了的不说正事,忍不住插嘴。
“想起来了,刚才我和周伯伯说起这事的时候,你也在。”许陵游道。
“我叫萧南卿。”萧南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来来来,两位快请坐。”许陵游招呼两人坐下,又倒了茶,这下挨着坐下来,“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来说道说道。我爹是我爷爷的小儿子,资质平平但医术倒也过得去,可最终让他突然决定停止自家医馆的原因,是方静泓的夭折和方静沄的失语。自此他就去我大伯的医馆帮忙,很多年都不回这里。可前不久,周伯伯家办事,他居然应允到场。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他却说,他得了结多年前未了之事。”
“多年前的事?”萧南卿疑惑。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我爹,他并没有明确的回答我。只说方静沄失语后,给他看画了张画,可到他现在还没想明白画的是什么”许陵游说道。
“难道你父亲的遇害,真的与方家有关?”莫珦玟皱起眉来。
“不知道。但不管我爹心里对方静泓的死有怎样的猜测,他此次来,大概是为了方静沄。”许陵游后悔当时怎么不问问清楚。
“我们这就去找方静沄问个明白。”萧南卿着急道。
“等等,我与你们同去。”许陵游说,“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如果她会写些字,那倒也能有些眉目。”莫珦玟对许陵游说。
“真是的,我都忘了,她不会说话。”萧南卿有些懊恼自已鲁莽的急燥了。
方静沄惨白而纤瘦,脸上始终是不食人间的恬淡,似乎是在听他们三人与父母的对话及问询,但连点头摇头的回应,都没有。
“抱歉了,小女自从得病,就不曾开口说过话。现下年纪大了,越发悄无声息了。”方老爷不好意思的说。
“那我再问最后一句,我听说你小时候生病,也是许先生来瞧的,他倒是记得,你当时在画画,画的是什么?或者你可以再画给我们看看?”莫珦玟试探着问。
方静沄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可神情并没有任何波动,倒让莫珦玟觉得,是夕阳西下的折光映照出的错觉。
无功而返。
“我父亲的死因也是明了清晰,也不便停在周家太久,因而打算尽早了结,怕是脱不开身。查凶手的事,只得恳请莫老师和萧警官了。”临告别时,许陵游拱手道谢。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只希望我能不负托负,早日还许先生一个公道,还方老师一个清白。”莫珦玟急忙扶住许陵游,说道。
天日昭昭,人心灼灼。
许陵游一走,莫珦玟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我想再去许先生的房后那甬道看看!”
“如果凶手从窗户进出许先生的房间,那应该就是园子里的人。”萧南卿思㤔道。
“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直觉,可如果不能实实在在的证实,那就只是我心中的成见了。”莫珦玟冷笑。
两人到的时候,戏班子都收拾停当了,正把箱笼锣鼓往外搬着。莫珦玟也不理他们,一径的走到杂院的边门口,拿出怀表说道,“南卿,我记得茅厕边有个窄小的空隙,那方静湫与你体形相近,侧身定能挤过去。你试试往许先生院子里去,翻进房间再原路返回,我要看看,会用多少时间!”
“嗯?”萧南卿一愣,原来莫珦玟跟自已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果然,这一进一出花不了多少时间。“如果跟着许先生一起离开戏园子,他从杂院翻进去,自然是会比许先生早到房间里作埋伏。然后再原路返回,假装吃坏肚子,回出来时翠儿正回到杂院门口等他。”
“茅厕到那个院子,是有一道门,从里往外栓住,但如果原路返回,那就象从来没有人打开过了。”
“但这里有个很大的僻漏,他约翠儿是早上,可许先生约方老师,却是在晚上大席时。”
“这么一说,的确不通顺。”萧南卿也觉得脑壳里乱得理不清。
“但如果这之前,他就计划好了杀许先生,早已勘探过路线,甚至想到了杂院只要有人,就是他逃脱罪责的见证。那么方老师赴约,会不会是个意外,误打误撞的成了他嫁祸最合理的对象。而翠儿的出现,只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无可挑剔。”
“可是动机是什么?虽说许先生与方静湫是旧识,可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仇恨,非到杀人不可的地步?”
“不要低估人性的恶,有些人,生来就是恶魔。”莫珦玟并不确定,方静泓的死,方静沄的哑,是一切的根源?
“方静湫的那个妈,也是生得一副凶相。”萧南卿想着,都觉得不喜欢。
“得,咱再去会会这位母夜叉!”莫珦玟完全没有要放过萧南卿的意思。
“怎么是你们?”这位遗孀方太太开门见是这两人,显然吃了一惊,自然不会给好脸色,“搞七捻三的,怎么又到我这来了?”
“方太太,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方静沄,也就是你未来的儿媳,许先生这次帮她看了病,可有对症良药?”莫珦玟淡然的说。
“要能治,也不会哑这么多年了。”方太太嗤之以鼻,“那许郎中以前呢只是医术平平,多年不见,竟搞些神叨叨的。我听大嫂子说,许郎中问静沄,小时候生病时画的画还记得吗?这孩子本就不是好好的孩子,话都不会说,能记得些啥?真是笑掉下巴,到底是在看病呢还是打算画符呢?”
“这么离谱的事,想来你也不定会倒豆子般说给你儿子听吧,他作何反应?”莫珦玟半含笑的问。
“静湫倒是只嘟哝了一声,他为什么要有反应?”方太太顺着莫珦玟的问题顺口说道,说完了才觉得莫明奇妙,不由冷哼道,“若没什么别的好问,那就请回吧,我可没这闲心儿回答你些颠三倒四的事儿。”
“打扰了。”莫珦玟心平气和的作别。
“哎,你?”萧南卿几乎要跟不上莫珦玟的健步如飞了,“你就这么无关痛痒的问几句,这到底是个什么理?”
“我实在没有想出来前因后果,可能真的是我在搞七捻三?”莫珦玟第一次这么怀疑自己的直觉。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莫老师,莫老师!”突然有人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喊他,居然是许陵游。
“莫老师,刚刚方老爷亲自送来了这个。”许陵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递给他们。
似乎画的是两个人,一个躺着哭,站着的那个,手里拿着尖细的一样东西。
“方静沄画的?”莫珦玟问。
“是,你看这个躺着的,五官潦草,却画了几滴眼泪;四肢几笔带过,却特意画衣服撩起来露着肚子,还点了一个黑点作为肚脐眼。”许陵游指着给莫珦玟他们看。
“许医生有新的想法?”莫珦玟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可否见见方静泓的姐姐?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许陵游说道。
方静漪这大半天不知是怎么挨过来的,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也不觉着什么,静默的坐着,直至这天光,渐渐的暗下来,隐灭在浓厚的云层里。可瞬间漏着一丝金红的云的缝隙,却似乎执意要撕开这沉闷的暗黑,努力的把明媚,留到最后一刻。
“方老师,这位是许先生的儿子,许陵游。”莫珦玟介绍道。
“你好!”方静漪有些不知所措,本该慰悼几句,可没有洗脱嫌疑的自已似乎身份尴尬。
许陵游看着眼前的女子,头发虽然凌乱可神情柔和;眼角还有着泪痕,愈发显得眼眸清亮。这么恬淡而又平和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凶手?许陵游还在考虑着要不要把方静沄画的画给方静漪看,只听莫珦玟说,“方静沄画了一幅画,你看你能想起些什么来吗?”
方静漪看了半天,说,“静沄那时不过五六岁,如果她的失语源于静泓的死,那么,她可能看到了隐秘的真相。现在想起来,静泓有一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的捂着肚子,问他是不是吃坏了,他又摇头。到最后,他也是捂着肚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痛,人都蜷缩起来;喂药的时候,牙关紧咬,几乎都无法撬开。”
“我父亲有本疑难杂症手札,方家兄妹那一页夹了书签,上面记着方静泓全身没有外伤,除了肚脐眼有些发红。”许陵游说道,“如果他的伤口是在肚脐眼里面,那似乎就推得出死因了。
“什么意思?”萧南卿不懂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