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背叛之歌
阴云密布的海洋并不是非常危险，至少对于希尔号这样的大船是这样，就算海浪比平时更大一些，也无法将它推翻。
于是海浪们便只能无力地挣扎，反复冲刷着希尔号的船身，为它带来些微晃动。
这晃动连钢笔都难做出个翻滚。
昏暗的船长室内，布莱恩·黑格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桌面上轻轻晃动的精致钢笔不禁想起了它的前任主人——恩科·马特卢。
那真是一位不错的船长，他心胸开阔，接纳了曾是海盗的他与查理，而且他有着惊人的决断力，就像一把永不回头的尖刀，更改命令这种事在他身上似乎从没有发生过，在他的决断下，他们曾度过了很多难关。
巨大的漩涡，漫海的迷雾，到处都暗礁的糟糕浅滩，狂风骤雨中的巨浪，还有解决内讧和海盗袭击。
布莱恩知道他不像恩科那样果决而富有个人魅力，不能用他的办法来解决现在船上的糟糕事，但是他还是不禁想，如果说恩科·马特卢，他会怎么做？
果断地改变航路，穿过一大片暗礁，让海盗们不得不放弃劫掠的心思？
找出他怀疑的水手，他的怀疑多半是正确的，然后当众审问他，处决他，以此震慑残余的海盗们。
他有一双慧眼。
布莱恩忍不住羡慕起来，在这么多年的航行中，恩科总能发现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他只走眼过几次，尽管这一次要了他的命，但如果恩科还活着，也一定能看出是哪位水手。
信鱼的搜查还在继续，相信水手长会带来好消息，查理待在观察哨，他的手上有一把从军火库拿出的手枪，只要他发信号，查理就能下来夹击对方。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几个人，如果只有三四人还好，就怕...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将布莱恩没由来的担忧打断。
他下意识握紧手枪，又故意放松下来，保证自己能最快扣动扳机后，向外喊道：
“是谁？”
“我，查理。”
门外的声音从透过厚厚的木板传进来，布莱恩小心地打开房门，看见了孤身一人，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查理。
“没有人跟着，也没有人到这边来，快让我进去吧，我浑身湿透了。”
查理知道他要问什么，提前说了出来。
布莱恩让开位置，自己探头向外观察一番后合好房门，对着正脱衣服的查理质问道：
“你怎么不呆在桅杆上，万一...”
“可外边开始下了暴雨。”查理不满地说道：“如果我还待在那儿，不等我将那群人抓住，闪电就会把我劈死。”
“火药呢？你带下来了么？”
“带下来了，不过潮了多少我不知道。”
查理从怀里拿出一个皮革制成的棕色小包，里面不少黑色的火药已经潮湿了。
他刚分出一小堆仍干燥的部分，布莱恩就像看见肉的猎犬一样扑了上去，把它们小心装到自己的子弹袋里。
“根本没必要这样，我们拿着这么多火药也没用。”
“胡说什么！”
布莱恩尖叫着，像有人踩了他的尾巴高叫道：“如果他们...”
“他们不会，他们甚至可能不存在。”
查理的眼神熠熠发光，那是他在凯撒面前从未展露的贪婪残忍的一面。
“就算在又怎么样？他们是海盗，我们曾经也是，布莱恩，让我们干回老本行吧，这艘船又快又好，加上你我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我们能再次驰骋七海。”
布莱恩听到海盗两字后猛的后跳了一大步，他倚在墙上，喘着粗气。
“我不是...我不是海盗。”
“你是！一时是海盗一辈子都是海盗，你以为当了几年船员，水手就能洗脱么？不可能！”
查理大声嚷嚷着，仿佛要让一船人都听到。
“我已经受够你愚蠢的命令了，现在，要么和我一起干，要么就死，你知道我的枪法，你快不过我的。”
他的手指先放在扳机上，枪口已怼到布莱恩的眉心，如果布莱恩说一个不，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地扣动扳机，而布莱恩绝跟不上那速度。
在他的威胁下，布莱恩犹豫半晌后还是屈服了，或许他心底原本就存着这样发心思？或许他心里也隐隐期待过去混乱的生活？
他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布莱恩不敢看他已变得陌生的朋友，于是他低着头，小声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查理把枪收回去，颇为自信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在布莱恩怀疑的目光中，这位精明，贪婪，聪明又残忍的海盗宣布了他的命令后离开了。
这艘船曾经的副船长摸着自己的脸，上面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手感糟糕，他知道现在他的模样一定极其狼狈，甚至不如街边邋遢的乞丐，但他也知道...
这副模样就是海盗的模样。
......
布莱恩·黑格与查理，他们曾经是名扬天下的海盗，有过一段时间的光辉事迹，就二人并不是非凡者，却仍能驰骋海洋来看，他们的本事显然是非常不错的。
但如果要对付他们面前这间房间内的敌人，恐怕那远远不够。
“按我说的，你进去把他杀了，我们把事都推到他身上，稳定人心，到了费内波特，我们就用他的钱找一批忠于我们的人。”
查理的声音轻轻地在布莱恩的耳边响起，这计划简单的可怜，但好在并不那么容易出错，至于之后这艘船原来的水手们会怎样，不用想也知道。
“来吧，这个可怜的男人受一点光就躺在地上疼个半死，他连房门都不敢出，让他作为我们成功的第一步，我们新生活的祭品。”
查理的话就像恶魔的蛊惑一样，催动着布莱恩对着门口举起枪，手指扣住扳机。
“这就对了，布莱恩，你天生如此。”查理躲着枪口，倒退着靠在房门上，伸出一只手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奥洛夫先生，我是来还您的钱的。”
一门之隔的凯撒从书海中懵懂地抬起头。
之前他不知怎的专注于学习鲁恩语和弗萨克语，反倒是最需要的古赫密斯语没学，在心中给伊沃记了本账后，他现在正学习着从他那里求来的典籍。
奈何古赫密斯语真的很难，为了几个破字，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如果不是查理，他估计还会继续沉沦进去。
在心里默默感谢在此时还钱的查理后，凯撒简单在脸上缠了几圈绷带后准备过去开门。
不过在他走到一半时，就已经闻到了门外浓重的火药味。
量非常之多，距离也并不远。
为了防止直接被开门杀，凯撒扯出布条轻轻缠在门闩上，然后熄掉烛火，轻轻一跃，用超出常人的指力往老旧的木板上一戳，一握，硬挖出个拳头大小的洞。
手把着孔洞的边沿，凯撒将整个身子吊在天花板上，手臂和腰腹发力，像奥运会的单杠选手的单臂支持那样，在天花板上做了一个反方向的动作。
另一只拽着布条的手一抖，门闩掉落下来，房门在惯性下打开。
门外的两个心跳变得快了一些，显然这幅景象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离门更近，火药味更淡一些的人好像是查理，他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进来的人是他的伙伴？
腰间鼓鼓的，可能是子弹袋，手上是一把左轮手枪，他的动作很小心，他很害怕？因为我？还是查理？又或者是船上的其他人？
凯撒没有马上落下来动手，而是利用自己高超的视力观察着，充分发挥出他常人难比的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咻~哐。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门外被扔了进去，砸在地面上，发出了铁和木头相碰撞时产生的沉闷声响。
马灯。
凯撒看着布莱恩紧张地摸索着马灯的动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这房间不大，煤油灯的亮光会让他暴露出来，就算他可以转移到门后的位置，借着门板挡住对方的视线，但只要对方有耐心，总能找到他的。
不过，相比好不容易找到马灯点燃，胆小紧张的这个人，在门边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查理显然更加危险。
凯撒看不见他，但能听到他仍旧平稳的心跳声，那是他曾善战的证明。
他的目光看着房门，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举着手枪的查理，他在心中自语分析道：
查理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为他的同伴提供保护。
他知道只要同伴搜查下去，如果我真的在这座房间就一定跑不了，但这么做无疑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看来他早有准备而且耐心充足。
而且他放任我攻击他的同伴，要么他的同伴是个水平不错的非凡者，要么他对自己的枪法颇有自信，认定在我靠近他的同伴前就能击杀我。
不过两人没有使用非凡能力的迹象，视力和嗅觉也在正常人范围之内，除了枪之外，并没有能威胁到我的能力。
确定了长时间没人会关注这里，两人又没有多余的帮手这两项后，凯撒轻轻落在地面上，他的力道控制地十分精妙，没弄出一点声音。
拾起门闩，凯撒一手拿着这根木棍，另一只手在前段用力一掰，将它变成一根简易的“矛”。
要投矛了。
在门后的位置，两人的视线死角，门闩在凯撒手中箭一样飞射向布莱恩。
布莱恩没有非凡能力，但门闩飞行的破空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想当明显，他以最快的速度下蹲避让，但那凶器还是扎在他右肩膀上。
该死！
心中不断骂娘的布莱恩就地一滚，滚到桌子后面，左手顺便接过右手上的左轮手枪就要站起来开枪。
但此时凯撒的动作比布莱恩还要快的多。
他丢出门闩后一脚踢向了房门，然后如猎豹般冲向对方，在布莱恩还在翻滚时，凯撒就已经快到摸到他的衣服了。
查理看着那道飞射的门闩以他最快的速度抬手瞄准，但迅速关上的房门遮蔽了他的视线，凭着记忆和判断，他开了六枪后开始马上换弹，同时，他的腰腹发力，准备在换好子弹后就马上踢开房门。
他的动作迅速，冷静，但还是晚了一步。
当房门再次打开，布莱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一道轻微的骨折声从桌子后面传出，飘到查理的耳朵里。
随后，这片黑暗又寂静下来，没有光，没有声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咕咚。
查理吞了一大口口水，声音清晰可闻，他枪口指着房门开始慢慢向后退去，伴随着布莱恩的死，他心中有了一个接一个的新的计划，但他现在把这些念头都压了下去。
“查理。”
从那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声音，嘶哑而低沉。
“你知道么？如果门比墙壁还坚硬，那么墙壁就失去了意义。”
？
查理的疑惑马上得到了解释，一个黑色的物体砸穿了木墙和他撞在一起，皮革的触感和从中飞溅出的鲜血让查理马上明白过来，那东西就是布莱恩。
枪声跟着响起，但并不是查理的枪被扣动扳机，子弹从墙壁的破口射出，目标是被布莱恩压在身下的查理。
“狗屎。”
查理不得不缩在他的老朋友尸体后面，但他的枪还裸露在外被凯撒一发击飞。
失去了武器，满脸鲜血的他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回忆就是止不住地出现。
恩科·马特卢站在他们身前，他的身上当时是一个不知从哪儿拽过来当掩体的倒霉尸体，布莱恩没那么做，中枪失血过多倒在他身边。
他是怎么做的？
查理推开布莱恩，像推开一袋发霉的土豆，他跪在地板上，眼泪和鼻涕流了出来，遮掩着他仍凶狠的眼神。
“饶我一命吧！我只是被胁迫，不得不这么做！”
“就是这个人逼我的。”
他指着自己曾经的好朋友，陪他一同前来的布莱恩哭诉道：
“我只想好好生活下去。”
他的话语中的感情真挚动人，对那具尸体的厌恶感也扮演的十分逼真，就像许多年前一样，他的技术丝毫没有退步。
脚步声传来，红发的凯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布莱恩的血从他的头发上滴落下来，有些沾染在他遮掩面目的绷带上，有些染红了他的衣服，他的手上拎着条断臂，看上去活像个吃人的怪物。
看到这一幕的查理头迅速埋了下去，变得更低了，一连串的鬼话从他的嘴里冒出，什么不是我的错，他先勾引的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砰。
凯撒举枪一枪正中他的后脑。
“太烦了，谁会听你说这么多话。”
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查理在中枪前仍幻想着对方能发发善心，像那天那个下午的恩科·马特卢那样...
“他看起来挺可怜的，要不我们收下他吧。”
“船长，他可是海盗啊。”
“海盗怎么了？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么？”
“船长，你的眼光差劲大家可都知道。”
“没事的，只要你们看好他就好了，我相信你们。”
......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水手拎着刀从甲板上下来，看到这一幕眼都红了，就要冲上来拼命。
砰砰砰砰！
凯撒对着他们一人一枪，全都正中眉心，虽然在因蒂斯练习的时间不多，但猎人良好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抵消时间成本。
水手长此时才匆匆走下来，望着握枪的凯撒，他迅速扔下手枪，举起双手，并大声警告身后的水手。
看着凯撒的枪口慢慢降下，他的心也松了一口气，但没等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凯撒就已经抢先开口道：
“他们几个想杀我，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现在就剩你们了，这船还能开到鲁恩么？”
凯撒的话有点混乱，但水手长很快就点头回应。
“能，人数减少了这么多，我们的补给足够我们几个人直接到鲁恩了。”
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凯撒无视了从查理脑后冒出的脑浆与鲜血，伸手在他身上不断摸索着，然后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他。
“里面应该还有点钱，当我路费与伙食费了，今晚晚餐来条鱼吧。”
约摸一个小时后，在水手长，水手和厨师的诡异目光中，凯撒撕碎染血的衣服，赤着上身对一条大鱼大块朵颐，看上去胃口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