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新把镜头转向中国
中国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为何大多数不在中国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其内部的情况。许多人就像是普通的水手，以为自己不过是登陆了一个岛屿。而只有当他们点亮火光，这个庞然大物抖抖它的身体时，水手们才发现自己误把这个庞然大物当成岛屿。如今，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已深深地与中国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我们的未来将更是如此。本书将试着探索中国过去和现在的情形，以及它与西方的不同之处。
不用细说，我们许多人都知道，中国在经济、文化、政治和社会各方面的发展都非常迅速。据预测，中国将在新时代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大国，尤其是在经济方面。中国几乎已经影响到了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生活，而且这样的影响将越来越深远。
我很好奇这样巨大的变革是如何发生的。仅用了四十多年，中国就完成了历史上最令人震撼的工业化，其速度是19世纪西方国家的两倍，其规模更是日本的十倍。它是在一种平静且温和的方式下进行的，并从未像西方国家那样产生很多可怕的副作用。我常常在思索，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呢？
通过一些图表，我们能够简单明了地看到中国过去的情形，它们展现出了过去四十多年里在中国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
纵观整个历史时期，可以说中国曾经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并且经济和文化实力最强的国家。但在短短的两个世纪，从大约1820年起，西方便凭借其工业革命的发展和对贸易的强烈需求，取代了中国的地位。而现如今，中国又渐渐回到了它原本的大国位置。
从1820年起，经济中心的重心开始由东方向西方转移，但随后，从2000年起，其重心又迅速转移回了东方。
图1清晰直观地展示了这种发展趋势。这张图记录的年份只到2008年，因此我们无法了解到过去十几年里中国经济惊人的持续增长情况。图1展现出中国的经济是如何从1820年开始出现相对收缩，且直到1980年左右才开始在主要的经济大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
这种经济发展态势预计将持续到2050年（如果大致估计正确的话）。中国的经济自2008年（当时中国依然处于国内生产总值相对较小的情况），预计将在新时代中实现巨大腾飞。中国的经济规模届时将达到美国的两倍，几乎占到全球的三分之一。
图1 中国与世界其他大国在历史上占世界GDP的份额（公元元年—2008年）
资料来源：“Statistics on World Population，GDP and Per Capita GDP，1-2008 AD”，Angus Maddison，University of Groningen.
此外，关于中国经济发展现状产生的原因也同样值得了解。大约在1978年改革开放开始，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开始实现飞速发展。当时，中国发生了两个重大事件，一个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另一个是在深圳开放首个经济特区。1992年，随着上海经济特区的开放，中国的经济开始了迅速增长。并且值得注意的是，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距离中国“经济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显然，这种经济的增长得益于多年来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快速增长。这在图2中也有所体现。它表明，1985年、1993年至1995年、2005年至2007年中国经济先后几次达到高峰。虽然2011—2017年，中国的经济增速有所下降，在6%至7%；但由于目前中国的经济规模比其十几年前高出好几倍，因此仍可以说中国经济取得了巨大的发展。
图2 1979—2017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
资料来源：IMF，and Chinese National Bureau of Statistics.
最后，我应该说明一下，这对于近代一百年来都处于危机、屈辱和贫困状态下的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1978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以美元为单位计算）为每年226美元。到2001年，它首次超过了1000美元——在24年里增长到四倍以上。如图3所示，到2008年，这一数字已经达到了2001年的近四倍；而到2017年，该数值已经超过了7000美元。
中国的有趣之处，不仅在于其经济实力。我想深入了解它也是基于其他一些同样引人注意的原因。中国有一些特别之处，从它的饮食、建筑和园林，再到它的哲学和诗歌，都非常与众不同。它既不像西方文明，也不像印度和中东地区的文明，也不完全等同于像日本那样充满神秘主义的文明，但它仍然充满着某种神秘的特性。
图3 2008—2018年中国人均GDP
资料来源：TRADINGECONCMICS.COM|WORLD BANK.
中国人不仅能够生产优质、实用的商品，中华文明也是一个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文明。中国是一个在文化艺术上高度发达的国家，包括诗歌、哲学、音乐、文学、绘画等诸多领域。过去五千年来，世界上许多最出色的东西都是由中国制造的。18世纪，中国制品震撼了整个欧洲，任何在中国与中国年轻人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意识到中国深厚的文化传统。
中国人口大约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中华文明是地球上延续时间最长的文明之一，至少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世界上的许多重要技术都是由中国首先开发的，随后再被转移到西方国家，包括著名的四大发明——指南针、造纸术、活字印刷术和火药。
*
我之所以试图加深人们对中国的基本了解，还有一些其他原因。首先，随着中国渐渐成为世界上的两大主导力量之一，政治冲突和具有互相伤害性质的“文明冲突”所带来的重大危害便随之产生。倘若中国和西方无法互相了解各自的历史和文化，这种危害则会加剧。因此，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西方人需要了解中国的需求（当然，中国人也需要试着来了解我们）。
其次，正如美国在20世纪的发展影响了世界上其他地区人们的生活，中国的崛起也改变了西方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包括教育、饮食、音乐、文学、社会阶层、两性关系和科技，都将，或者说已经在中国的影响下发生了改变。
因此，为了了解我们周围的世界正在朝着什么方向转变，而“他人”又是如何塑造并且影响“我们”的，我们需要更多地了解即将到来的“大海啸”。
如果我们没能很好地了解中国，我们也许会感到恐惧、愤怒，甚至是嫉妒；如果我们了解了中国的强大力量和重要性，我们仍然会感到担忧。然而，倘若我们能够把握中国发展的浪潮，我们也许就能避免“溺水”，从而在一个崭新的、受到多重影响的，且带有许多令人惊喜和激动特质的世界里，感受“游泳”的乐趣。我们也需要学着去分享这种感受，并对迄今未经探索的事物留有期待。
*
现在似乎正是了解中国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最好时机。如果现在不抓住时机，恐怕在不久的将来想了解在中国发生的变化就为时已晚了。两个多世纪之前，在法国大革命发生后不久，法国作家托克维尔就在他对那场重大事件的研究中指出了其中的原因。
托克维尔观察到，革命一旦发生，其诱因就会变得不为人知。革命的规模越大，终结得就越快、越彻底。必须赶紧将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否则人们就会忘记促成革命的条件，也不记得革命是怎样进行的。革命结束后，人们会生活在一个“已被改变”的世界里，一切照旧，毫无异样。
看来，对法国大革命进行审视和评判的时机已经到来。我们今天正处于这样一个刚刚好的时刻；此时，这一伟大的革命可以被人们充分地理解和评判。我们距离革命还很遥远，无法强烈地感受到那些影响革命者观点的激情。另外，我们几乎能够感受到并理解产生革命的思想感情了。而很快，要做到这一点就会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对于一场成功的伟大革命而言，由于革命诱因的消失和革命的成功，其本身将变得非常难以理解。[1]
中国在过去四十多年里所进行的改革，可以说是这个地球上有史以来（或者说将是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同时，这也意味着在今天，任何前去拜访中国的人想要寻找当时改革启动时的踪迹都是极其不易的。就算这不是一件完全没可能的事，我们也很难亲眼看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或是进行改革的原因。只有经历过这些变革，并且在四十年前的改革开始之前就仔细观察形势，我们才能开始渐渐揭开事件发生的真相，从而了解我们目前在中国所看到的一切的深层原因。
[1] 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