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物
第七日。
“最后一天了。”
李长青站在院里,抬头望着天空。
静止了整整六日的大雾,终于有了明显变化。
雾动了。
翻滚,飘拂,鼓荡……没有统一方向,好似单纯的躁动。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迫切,像是着急去做什么事似的。
“这么着急。”李长青眼神少有的凝重。
在之前的六天当中,大雾似乎没有变薄也没有变少。因为体量上的变化,是微乎其微。
当然已经收回了很多。
从第三日开始,大雾都会转化一部分法力,回归到身体当中。一日多过一日,第六日更是达到一个峰值,一跃成就人仙境界。
但于大雾整体而言,转化的法力还是太少。
就像一池湖水,用筷子蘸过水,用勺子取过水,昨天甚至还取走一桶。湖里的水自然少了,但又有谁能看得出来?
“本以为能多一晚,看来是等不到了。”
李长青现在还能压制,暂时让修为不要回归。但时间不会太久,至多到今日黄昏。
待那时,全部法力回归,大雾彻底消失。
意味着他将失去庇护,面对天地给予的考验。
“三千年的博弈,不知今日能否有结果。”
李长青并无把握。
作为仙人中的异数,天生便悟大道法则。寻常仙人几千几万年才能掌握的东西,于他而言只是信手拈来。
可天地劫数同样是大道法则,且绝对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
仙人飞升,超脱天地,要接受劫数的考验。用苦修得来的本领,打破天地的束缚。
作为异数的李长青,缺失了这个环节。
天地拿他的法力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其化雾遨游。但可以挡住李长青,让他无法超脱束缚。
“应对的手段,似乎只有这个。”
李长青手掌摊开,丝丝气流环绕,一株娇嫩的迎春花。
花开无需风助,共与寒梅傲雪。
催得郑地麦苗日成,此术威力可见一般。
只不过……
手指轻动,花朵消散。
“虽好过三千年前赤手空拳,但仅凭这个对抗天劫似有些儿戏。”
李长青自嘲的笑了笑,手掌一翻,又显出一物。
一根灰色的毛。
昨日本想着悟得新术,结果却是枉费心思。不过也不算一无所得,这根毛发便是意外发现。
“兔毛,妖物。”
在地下深处发现,某只妖怪的遗留。
郑地之下千疮百孔,地气被取走七七八八。多年的干旱,固然是天公不作美。可根源上的原因,竟是有妖物作祟。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至少也是在转世到郑国前。
“虽有大雾遮掩天机,但还是对外物不甚关心,否则不至于发现的这么晚。”
李长青对那只妖物产生了些兴趣。
“此前轮回的三千年里,虽见识过不少奇人异术,但鬼狐精怪均是捕风捉影。不过现在看起来,既然藏着我这个仙,有精怪倒也不足为怪。”
李长青思量了一会儿,翻腕将兔毛隐去。
“黄昏便要离开,仙也好,妖也罢,都与我无关了。不过在走之前,还是有事情要做的。”
越娘在昏睡,旁边一盏油灯。
细小微弱的焰苗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
隔壁,三姑家。
卧房也有人在昏睡,一条雄赳赳的壮汉。
燕国大将马三春。
三姑是守信重诺的女人。
那日得了郑王金锭,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把人带去了医馆。
只是医馆固然能救治,却不愿意让马三春留宿。
夜里还吵吵着抓什么盗匪,白天就收治一个受外伤的。如果不是诊金足够多,医都不会医。三姑没法子,只好把人带回了家。
“倒是个精壮的汉子。”
精壮的马三春躺在床上昏睡,同样精壮的三姑站在一边打量。
三姑虽然嫁过三次,作风也相对彪悍。但向来恪守妇道,从不往家里领男人。和马将军相处了一天,越发觉得这个男人顺眼。
“相貌是凶了点,脸上的疤当真吓人。不过夫妻过日子,身体才最为紧要。否则皮相再怎么好,也少不了守寡受罪……呀,我叨咕这些作甚。”
三姑感慨了几句,觉得脸有些发烧。
“大夫昨天说,用了药得睡一天,差不多也快醒了。我得去熬些汤粥,好给他补身子。”
三姑美滋滋的去了厨房。
许是步子重了点,地面咚咚了好几声。马三春眼皮跳了跳,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里,哪里来的贼子……敢偷袭于我……”
到底是沙场骁将,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被偷袭的事。
只是其他的,马三春想不起。
他记得正在王宫大殿,突然不知被什么人偷袭。
对方显然是高手,一根萝卜堪比利剑。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扎了个对穿。不过后面发生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看清那根萝卜后,就晕死了过去。
“奶奶的,一定是楚人干的。郑国人当真是废物,王宫进了刺客都不知道。”
马三春头脑渐渐清晰,越想越是窝火。猛地坐起身子,就想出去寻仇。
“高手又怎么样,怎能比得我大燕铁骑。当年上官殷德天下无敌,也不过号称一人破千军。本将麾下兵马,又岂止万军。”
马将军复仇心切,不料起来的太猛,伤口一阵剧痛,又躺了回去。
“嘶……该死的郑人。”
马三春久经沙场,对外伤很有经验。从伤口的感觉便能得知,给他治疗的人手法粗糙,用药也是民间劣药。
“郑国御医都干什么吃的,和街边坐堂的庸医一样……来……诶?这是哪?”
马三春本能的想喊人,可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歪着头四下里观望,发现所在之所十分诡异。装饰摆件多是红红绿绿,似是女人的闺房。
“那郑王该不会想讨好我,专门安置在哪个宫女的住所了吧?”
马三春强撑着起身,下地穿上鞋子。
若是换个道德君子,当下必会心生惶恐。可他是个粗鲁军汉,自然不会有顾忌。再加上有些警惕,想调查一番,肆无忌惮地翻腾箱柜。
“呸,果然是女人居所。”马三春发现尽是女人衣物,很嫌弃的丢到一边,放下了戒备。正想推门出去喊人,突然在一个柜子里见到一个酒坛。
“郑国男人懦弱,女人倒有意思,竟然私藏酒水。”
军中之人大多好酒,马三春自不例外。只是一直想着奇雾之事,故此许久未饮。受伤后躺了许久,正觉喉咙干渴。见到酒坛想都没想,打开就灌了两口。
“啧啧,一股子药味,许是药酒,不过挺有劲。”马三春觉得味道不好,但又喜饮烈酒。一边嫌弃着,一边咕咚咕咚喝了个半坛。
最后抹了抹嘴,又寻思起来正事。
“楚人与王宫行刺,必是想离间燕郑关系,好在争夺遗宝时浑水摸鱼。如此一来,暂不好追究郑人过失,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马三春打了两个酒嗝,只觉血气翻涌身体燥热。
“想我征战多年,都没取个老婆。此番事了……咦,想这个作甚?”
“呦,醒了啊。”
三姑刚好推门进来,马三春吓一大跳。
“哪里来的妖怪?!”
脑子里正在想女人,突然进来个比他还爷们的女人。
“鬼叫什么!”三姑很是不高兴,又见屋里被翻乱,顿时发起了脾气。
“好心救你回来,怎么还惦记起老娘的财物!这样盯着我作甚?以为我怕你么……”
马三春没发作,又打了个酒嗝。看着体格健硕的三姑,越发觉得眉清目秀。
……
有女三姑,淑人也,以资济困。有男三春,义士也,以力扶危。郑王曰,二子良善,何相见之晚矣?遂使结姻雨露之家,亲近为荣。
《郑书·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