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元凶弑父
始兴王府内,刘浚在收到宫内小黄门的传讯并将相关消息派心腹传递给大哥刘劭后,就独自一人待在书房自盏自饮。
夜深时分,始兴王妃褚氏前来劝过,但被刘浚斥退了。
“呵,父皇,天下事寻自当判!生死之事,亦当由孩儿自行裁断!”
当然,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刘浚清楚,如今自己身在建康,手中势力受限,单凭自己想翻盘是毫无希望的。
所以刘浚在情报递出之后,便将未来全部希望寄托于太子大哥刘劭身上。若是刘劭失了心气,就此罢手,那刘浚也认命。
不过生死当由自己决定!而不是像四叔那般,折辱于宵小之手!
想到此处,刘浚撇了一眼已经为自己筹备多年的毒酒。搓恿着太子大哥干大事,刘浚早就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了。
不过老大刘劭终是没辜负二弟的期望,刘劭并不甘于就此沉寂。
古往今来,废太子可没什么好下场。
前汉景帝四年【前153年】景帝长子刘荣【栗姬之子】被册封为太子。景帝七年,刘荣被废,降为临江王,不过两年之后,刘荣因擅自在宗庙土地修建宫室之过,被召还长安,受到郅都严格审讯,就此自杀。
后汉建武十七年【41年】,郭圣通被废皇后之位,其子刘强太子之位于两年后被废,虽说刘秀事后改封其为东海王,同时又将富庶之地鲁郡赏赐给刘强以作补偿,不过刘秀死后两年,东海王刘强去世,享年33岁。在此之前刘强便时常被人构陷谋反。
三国吴大帝赤乌十三年【250年】,孙和的太子之位被废黜,后改封南阳王。建兴二年【253年】,因有传言诸葛恪欲迎立孙和为帝,孙峻收缴孙和南阳王玺绶并赐死。
总之历史上,太子被废之后,除了死,只剩下生不如死。
当了这么多年的实权太子,刘劭怎会愿意后半辈子像狗一般看兄弟脸色过活?再加上因为母亲的死,刘劭对父亲刘义隆本就有怨愤之气,而今,刘劭的怨气彻底爆发,准备行那最后一搏。
好在早些年,因刘义康之事让刘义隆觉得宗室实力太过强大,可不用宗室又不足以坐稳皇位。刘义隆唯恐后世皇族之内同样发生变难,因此,刘义隆在掀翻刘义康后,多次有意无意的加强了东宫的兵力,好让东宫势力可以平衡在外迭据方岳的宗室。
如今在刘义隆的不断加强下,东宫的兵力已与台城禁军相当,甲兵之数可达万人。注意,是甲兵!
而这也给刘劭行最后一搏的机会。人生哪有几回搏?更何况如今已是生死攸关之际。
所以刘劭在下定决心后,近日开始在每日夜间犒赏东宫禁军中真正忠心于自己,而非太子之位的士卒。对于这些士卒,刘劭更是礼贤下士至极限,以堂堂大宋太子之尊,给多名小卒敬酒,目标就是要收拢死士!
东宫之中将校兵卒,自然有世家的人,相关世家之人将消息报于王僧绰处。王僧绰整理完情报后,当天便准备亲自上书提醒刘义隆。
只是不太巧的是,当王僧绰带着情报前往台城准备向皇帝奏报太子欲行不轨时。严道育的两名婢女被押赴建康。
刘义隆还是想再亲自审问一番,好让自己彻底死心。毕竟要杀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没点怒气加持,刘义隆还真下不了手。
王僧绰哪怕急的跳脚,但刘义隆走之前说不见任何人,宫中的内侍、宫女可是知道自己主子究竟是谁。无人胆敢违背刘义隆之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及至夜深,宫内不留外臣,王僧绰见天意如此,也只能叹息一声后,出宫回府,等待天意裁断。
只是这一次天意并未站在天子这边,刘劭心知谋叛之事宜早不宜迟,再加上宫内传出消息,侍奉严道育的婢女已入宫。刘劭的太子之位随时可能被废,一旦封宫废太子的旨意抵达东宫,那刘劭行最后一搏的班底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所以,今夜,即元嘉三十年二月二十日夜,彻底整合完麾下各部的刘劭拿出往日藏于东宫的空白圣旨,书写完所需内容后,向只是忠诚于太子之位的东宫部将与士卒说道:
“鲁秀谋反,尔等可平明守阙,帅众入。”
刘劭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拿着圣旨先行一步,换防台城各处宫门,等今夜宫内的事情处理干净后,这些人再前往宫城见证历史。
接到命令的东宫将官兵卒虽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安,不过圣旨是真的,宣旨的太子也是真的,抗旨不遵可是死罪!东宫将官士卒也只能将错就错,反正事后皇帝要怪也怪不到这些低级部将与小兵头上。
不说万一太子所说真是皇帝意思,即使太子事败后,朝廷追究起来,也可辩驳是按旨意行事,尽忠职守;皇帝听了也不会追究什么。
相反,若是自作聪明的话,不说现在可能会被太子直接除掉,即便拦下太子疑似的谋逆之举,抗旨之罪日后也未见得吃得消。
刘义隆可是出了名的“于左右少恩”啊!
于是,在圣旨与刘劭太子身份的加持下,便是台城的宫门禁军也只当自己是抛弃了大脑的工具人,很快台城外围换防成功。
在得到台城外围换防成功的消息后,刘劭也不敢耽误,命令张超之等铁杆心腹将校,将已经集结起来平时特别豢养的两千多精锐士卒全副武装,即刻开赴台城。
而后刘劭又召集东宫负责指挥事宜的执旗队伍,声称宫内有人谋反,需要众将配合出兵攻台城!还是因为有圣旨在,以及刘劭太子身份未去,东宫执旗军卒部将同样不敢不听。于是一场很仓促的谋反,在圣旨与刘劭太子身份的加持下,很快便做的有模有样。
待兵卒及台城外围宫墙尽在掌握中,万事具备之后,刘劭这才开始召集东宫内代表各方势力的太子属官: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即刻进入东宫。
等萧斌等人在刘劭心腹兵卒的“礼送”下,来到东宫正殿后,真正准备要弑父篡位的刘劭,心中的恐慌、惊惧、愤恨、期待等无数复杂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刘劭不禁流下泪来,向东宫臣僚说起自己也不太信的话:
“主上信谗,将见罪废。内省无过,不能受枉。明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
说完,刘劭从座位上站起,向昔日的东宫臣僚下拜,希冀于这些人能够支持自己。
可令刘劭失望的是,刘劭摆出最诚恳的架势邀请昔日多有恩惠心腹臣僚共图大事,可一众臣僚们在震惊之后并无一人应附。
其中袁淑和萧斌更是劝谏道:
“自古无此,愿加善思!”
太子之位就要被废了,疼的自然不是你们!你们自是有时间善思!
如今刘劭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见说好话不听,刘劭便恢复了狰狞的本像,手更是按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见刘劭面露狰狞之色,眼中杀机毕露,萧斌等臣僚心下一惊,心知当下若不附从,小命恐是难保,萧斌与大部臣僚拜倒:
“当竭身奉命。”
在一众拜倒的臣僚中,依旧站立的左卫率袁淑如鹤立鸡群。刘劭那双杀人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袁淑身上。
刘劭那双寒意逼人的目光落于身上后,袁淑不禁打了个寒颤,背后冷汗直冒,但身躯依旧坚挺着未曾拜倒。
在拜伏于刘劭身前的一众东宫臣僚中,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积弩将军王正见等人虽是陈郡殷氏、琅琊王氏出身,可都是旁支中的旁支,便是萧斌也算不上兰陵萧氏嫡系,其上还有萧思话。更何况萧斌之前因北伐战败、司马顺则叛乱等事坐罪免官。
这几人虽是惧于刘劭屠刀,可心中也难免有几分随刘劭功成,于家族一跃成为嫡系的心思在。
可袁淑不同啊。袁淑出身陈郡袁氏,虽只是丹阳尹袁豹少子,可也是嫡出;年幼时,其伯父,出任过大宋太尉、吏部尚书的袁湛便为其扬名,十几岁时,凭借家世与尚可的能力袁淑被姑父王弘赏识。年纪轻轻便能在当时帝国二把手的刘义康面前拽文。
别说袁淑本就对刘劭欲行之大事不看好,便是看好,袁淑也不能因一时小利而失家族忠良之名!司马氏虽贵为百年皇族,如今安在?
不过在刘劭目光逼视下,袁淑也不愿就此赴死,于是装模作样的怒斥其他拜倒的臣僚以及刘劭身后一众挎刀侍立的东宫甲士:
“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尝患风,或是疾动耳。”
袁淑是真希望刘劭这次就当是突然发了羊癫疯,想让此事就此过去。
可刘劭便是真有羊癫疯又怎能在这时候发作?便是发作了也不能承认啊!眼见袁淑还欲蛊惑已经拜服的臣僚以及身后的甲士。刘劭更是怒不可遏,眯着眼睛看着袁淑问道:
“事当克不?”
眼见其余同僚与东宫甲士不为所动,袁淑听着刘劭已是下定决心的提问不禁怅然一叹:
“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假有此谋,犹将可息。
刘劭对于袁淑的彻底失望,挥手命左右心腹兵卒将袁淑拉走,控制起来。在袁淑即将离开宫殿之前,刘劭目视其余臣僚,怒喝道:
“此何事,而云可罢乎!”
谋反,自古以来哪有回头路!无非是成与不成罢了!
袁淑走后,刘劭与其他一众臣僚继续商议谋反细节,并严令萧斌等人献上“投名状”。
二月二十一凌晨,准备妥当的刘劭身穿朝服,内穿戎装,乘坐太子专属画轮车。为了拉拢随行世家官员之心,刘劭更是让萧斌与自己一同乘坐,跟在刘劭身后的侍卫随从们表现的如同往常入朝朝见一般。只是人数不是那么多,衣服内里不披甲的话。
等到了这一步,即使是刘劭本人想暂停谋反也不行了。封官许愿已经许诺出去了,此时撤资,暴怒的萧斌等官僚,以及一众跟随刘劭欲行险博一世富贵的东宫甲士们都不会放过刘劭。
更何况刘劭也没有停手的想法,此时刘劭心中,除了对未来能否成事的恐慌外,只有对父亲刘义隆的愤恨与埋怨。
“母后,若您尚在该有多好,儿亦不愿为千古不孝之子,只是‘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儿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在刘劭回忆昔日父母兄弟其乐融融的时光时,一直不愿“从贼”的袁淑被刘劭兵卒押了过来。
“卿可与孤同行否?”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此话时,袁淑身体虽抖如筛糠,可语气却十分的坚定。
眼见袁淑誓死不从,刘劭挥挥手让心腹兵卒将袁淑拉至军前,斩袁淑之首祭旗。同时也宣告着本次谋反正式开始!
早先东宫军卒以圣旨与太子敕令得以换防的宫门,在见到刘劭率军抵达后,纷纷洞开城门,直至台城深处,但凡遇见台城内驻守的禁军人马,刘劭便高举圣旨,以太子之令呵斥道:
“受敕,有所收讨。”
由此,刘劭所部人马一路从台城內宫外的万春门驰入内宫深处,皇帝刘义隆最后一道防卫线的云龙门,直抵刘义隆日常办公的斋堂。见斋堂无人后,更是刘劭心腹部将张超之更是率领本部兵卒拔出佩刀,直冲刘义隆寝殿。
而此时,刘义隆与徐湛之很不巧的事先屏退左右,“秘密”商议究竟是立六皇子刘诞还是立七皇子刘宏。
当下也就徐湛之这位一直叛逆自家舅舅的外甥还在与皇帝持不同意见了,为了刘宏的日后考虑,刘义隆不准备以皇威压服徐湛之,而是想劝徐湛之转而支持刘宏。
只是让刘义隆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之前商议改立储君之事要保密,所以往日贴身护卫皇帝的兵卒全部被皇帝打发出去睡觉了,凌晨时分,正是人类休息时最困倦的时候,好不容易得到休假的禁军卫士们眼下正睡的正香。
见到太子手下兵卒神兵天降,刘义隆不由发出一声苦笑
“父子兄弟,以至于此,今当应誓矣!”
虽然知晓今日恐凶多吉少,但在见到张超之挥刀劈来时,刘义隆还是下意识的举起小木几抵挡。
只是娇生惯养,且身体一直不甚康健的刘义隆,如何是多年苦心打熬武艺的张超之的对手,不过几回合,一代帝王,死于刀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