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家
一
转眼到了冬季,这是穷人最害怕的季节,有房住有饭吃还好说,有家没饭吃就难过了,既没家也没饭吃就靠在外流浪乞讨那就更苦。身上没有棉衣,脚上没有棉鞋,咯吱窝里夹个要饭碗,手里提留一根打狗棍,东家爷爷长,西家奶奶短叫上一整天,运气好了能要饱肚子,运气不好连半饱都混不上,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好在陈子如一家眼下结束了这非人的生活,暂时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也就是有了个所谓的“家”,用不着再去沿街乞讨了。
陈家今年也的确用不着讨饭,地里收获的粮食基本上能够养家糊口。林子南面几亩地收获了三四百斤红高粱,一百多斤大豆。其他地块还收获了几百斤南瓜,一地窖红薯,估计一冬吃饭没有多大问题。再加天冷进入冬闲时节,陈子如可以去老东家打个短再往家里添模几个铜板,日子还过得去。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一家人要置换棉衣,这对陈子如来说是一件大事。多年来一家人没有换过新棉衣,一到冬天就都穿着露着棉絮的破棉袄,棉裤没有。今年日子好了点,棉衣是要换的。如果每人置办一件棉袄,棉裤先不说,那也是不小的一项开支,估计至少要卖掉所有大豆才能够用。至于棉被想都别想,眼下有个窝趴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一旦天冷了,屋外面有现成的一堆干草,到时往地上一铺,厚一点,又当褥子又当棉被,也挺好,最起码暖和能睡好觉。
天渐渐冷下来,孩子们每天都喊着冻得很,每天吃过饭几个孩子都赶快蹲进草堆里取暖。这样一天可以,两天可以,天天如此就不是长法。天越来越冷,东北风不停地刮,大块云团不时从头顶飘过,看样子要变天了,大雪很快会飘落下来。陈子如心想,不能再拖延了,必须抓紧时间给孩子们置办棉衣。
这天陈子如早早起来,他拿上一个口袋把收获的大豆全部装上,然后推上独轮车赶集去了。他要去集市上售卖大豆,然后扯上几丈最便宜的粗布,再买几斤棉絮,回头让妻子抓紧给孩子们赶制棉衣,这样孩子们一冬就挨不了冻了。
陈子如来到集市上把大豆口袋敞开开始摆摊售卖。这会儿北风正紧,集市上冷冷清清,几乎没人赶集,买粮食的人就更少。此时陈子如冻得浑身发抖,他不停地在地摊前搓手跺脚,还不时把快要冻僵的手放到嘴上哈口热气暖一暖,然后再使劲揉搓耳朵。就这样好不容易等到晌午,终于有人来到他的大豆摊前询问价格。陈子如说如果全要一百二十个铜板就行,要是零买价格就高一点。那人听后撇撇嘴,价也没还,走了。后来又来了几个人,都说太贵,没人要。看看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陈子如咬咬牙说:“谁要?这口袋大豆一百个铜板就卖。”
还别说,有人贪便宜,陈子如这样一喊大豆还真的卖了出去。就这样陈子如贱价卖掉了大豆,随后便购买了几丈毛蓝色粗布,然后又转到棉花摊前买了四斤发黄的棉花,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
一家人棉衣有了着落,这下可忙坏了陈子如妻子,她没黑没白忙活了七八天一家人的棉衣才算做好。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棉袄,陈子如乐得合不拢嘴。他活了快四十岁了,这是第一次看到一家人都穿上了新棉装。他挨个抚摸着孩子们的棉衣,眼里几乎流出泪来。孩子们也是个个欢天喜地,又蹦又跳。尤其骡子,更是高兴。他身上不冷了,他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兄妹三人一起跑进林子里玩耍去了。
往后天逐渐冷下来,每天清早都会看到洗脸盆里的水开始结冰,远处的柳树叶子也开始变黄飘落。有一句俗话说“柳叶黄逮黄狼”,这时的黄鼠狼身上长满了绒毛,皮子最值钱。陈子如看着坟地里不少坟墓上都有拳头大小的洞口,他估计那肯定是黄鼠狼的洞穴。黄鼠狼最喜欢住进坟墓,那里面宽绰,有储藏室,有卫生间,还有卧室,都是现成的,用不着再操心费力掏新洞,坟墓就是最好的选择。陈子如心想,如果有空下几个套子抓几只黄鼠狼去集市上一卖,说不定还会发个小财,那样棉被也就不愁了,他想到这里偷偷地笑了。
陈子如回到屋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一听瞪大了眼睛,赶紧使劲摇着手说:“不行不行!黄鼠狼是仙,得罪不起。它就是人们常说的罴獭狐子,兴一家败一家。你要得罪了它们,没咱的好果子吃,会遭报应,一家人不得安宁,不行不行,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以后千万别再这提这事。”
陈子如看着妻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起来,他说:“没影的事,那都是人们编出来吓唬人的,不让你祸害黄鼠狼。再说了,假如东家哪天来上坟,发现好多坟墓上都有黄鼠狼洞,他也会让我们想办法解决的,或抓,或赶,绝不会任其在坟墓里掏洞藏身。黄鼠狼住进坟墓那是对主上的大不敬,它搅乱了灵魂的安静,干扰了冥界的正常生活,该杀!到那时我们还不照样得罪黄鼠狼吗?我们的职责就是给人家护林的。我们提早下手总比让主家催我们下手好得多!”
陈子如妻子李氏还是担心,坚持不让丈夫捕捉黄鼠狼,她说:“我们先不要行动,等主家发话了我们再干不迟。毕竟抓的是黄鼠狼,不是老鼠,主家也应该知道这中间有忌讳。”
陈子如听妻子说的也在理,心中开始犹豫。可他一想到眼下黄鼠狼皮毛很贵,而且又很好出手,他还是心有不甘。黄狼皮都是富人用,很好赚钱。他后来打算这事不再与妻子商量,自己偷偷做,等换到钱了再告诉妻子,给她个惊喜或许她就不再反对。
这天中午,陈子如去东家打短找来了几圈细铁丝。到了晚上他偷偷做好了几个套子放到黄鼠狼出没的洞口。从此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前去树林察看是否有黄鼠狼中套。一天,两天,三天,一连过去五六天没任何收获。陈子如估计,大概这些洞口不是黄鼠狼的住处,或者说是黄鼠狼不是一般动物,它们真的通仙、通神,早就算计到人类向他们动了黑手要加害它们,所以早就避开了圈套。
这天陈子如又天不明就起床了。他有心事,尽管几天来没有什么收获,但他还是不甘心,还想去看看下的套子有没有抓到猎物。他估计今天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可心中仍然期盼能有意外惊喜出现。他走到下套的地方,看到第一个洞口套子完好无损,接着走到第二个套子前,也没有发现猎物。他心凉了半截,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家。临走时习惯性地又去看第三个圈套。这一看不要紧,第三个圈套上有一个大个头的东西在动。陈子如心中一阵狂跳,是惊喜还是害怕他自己也说不清。由于天色尙暗,他看不清逮住的是何许物件,反正不是黄鼠狼。陈子如稳定了一下心神,悄悄走过去察看,来到跟前一看,呀!套住的竟然是一只大块头灰色野兔,那野兔足有五六斤重。陈子如高兴地几乎蹦起来,这是意外的收获,妻子不会抱怨。她不光不抱怨,还得感谢自己呢。陈子如想,一家人来到此地居住三个多月了,还没有吃过一顿荤腥,今天抓到一只大野兔,孩子们可得好好解解馋了。
陈子如拔起了圈套,连带野兔一块带回家里。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孩子们全都起床了。骡子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父亲手中的野兔,大声喊起来:“妈妈,你看,我爸抓来了一只大野兔。我们今天有肉吃了!”
李氏听到儿子的喊声走出屋来,她看到丈夫手中的野兔知道那肯定是丈夫下套子抓到的,她没夸奖,也没抱怨,只是自己在心中念叨阿弥托佛。心想,好在丈夫抓到的是一只野兔,不是黄仙,得罪不了神灵,还意外地解了一回馋嘴,也算是好事儿。
陈子如拿来了刀子开始杀野兔剥皮。他心想,这会抓到野兔一家人既解了馋又得到一张好皮子,一举两得。这仅仅是一张,以后如果抓到更多野兔,那就可以做一床皮褥子,这样一来,孩子们身子底下就不会再冷了,会很温暖的。
陈子如小心翼翼把野兔杀好洗净,然后又烧了一锅温水再把野兔皮敷好晾晒起来。就这样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兔肉,过了一个不是年的“肥年”。
二
往后的日子陈子如又抓了几只野兔,一家人当真铺上了兔皮褥子。
转眼一个月过去,一天陈子如又去察看套子。他刚来到放第一个套子的坟墓前,只听“吱歪”一声,不得了了,套子上竟然套住了一只黄鼠狼。陈子如又惊又喜,心想,一个多月了,这次总算逮住了一只黄鼠狼。他小心翼翼把黄鼠狼取出来,然后放进布袋里带回家来。
妻子问陈子如:“他爸,今天咋回来那么早?没有收获是吗?”
陈子如挠挠头皮,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但不是兔子!”
妻子听说不是兔子,赶紧走到丈夫面前劈手夺下口袋。她打开口袋一看,“娘也”一声几乎瘫坐到地上。只见她双手合十,朝着奄奄一息的黄鼠狼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嘴里还念念有词。后来她建议丈夫赶紧找个好地儿把黄鼠狼掩埋了,再烧上一柱香并及时向黄仙赔不是说好话以求得饶恕。
陈子如说:“抓都抓来了,再把它埋葬又有什么意思?有罪早就有了,就是再给它上香进贡它还是死了。有罪就有罪吧,先不管那么多了。我一会儿就去镇上皮货商那里,问问能值几个钱。如果价钱好,就继续抓;价钱不好,那就算了,以后再也不逮黄鼠狼了,咱就把坟墓上的所有洞口都堵严实,什么都不抓了,好不好?免得你担惊受怕。”
陈子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他提着黄鼠狼跑到皮货商那里还真卖了个好价钱,一只黄鼠狼卖了二十个铜板。陈子如真有点大喜过望。他不再顾及妻子反对,打算铤而走险,继续铺捉黄鼠狼。他也想过,皮货商那里有好多黄鼠狼皮子,那不都是人逮住的吗?没有一只是死了以后人们捡来的。别人能逮,我为啥不能逮?穷人家本来就命贱,宽绰一回是一回,哪有那么多顾虑?陈子如不听妻子劝阻,依然我行我素,一冬天竟然抓了十多只黄鼠狼,当然也抓过几只兔子。一家人的日子因此还真的得到不小的改善。
可有一天夜里,二小子牛犊正睡着觉,突然喊肚子疼,要出去拉大便。陈子如赶紧起床陪着儿子来到屋外。刚推开门,儿子就喊害怕。
陈子如问:“儿子,怕啥?”
牛犊指着不远处的坟墓说:“爸,你看,前面坟上站着一个穿黄衣服的人,个子很高,吓人!”
陈子如一听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发稍立时倒竖。他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哪有什么人影?是儿子看花了眼。他对儿子说:“你看花眼了,什么也没有,爸爸什么都没看见!”
牛犊不信父亲的话,也不敢再去看那人还在不在,只草草拉完肚子便快步跑进屋里,然后用棉衣把头裹严睡觉去了。可孩子哪睡得着呀?他浑身打颤,一夜只是害怕,根本没敢合眼。
第二天天明了,牛犊没有起床。陈子如来到儿子近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一下大惊失色,他对妻子说:“哎呀,孩子发烧,脑袋烫手,得赶紧去村里找郎中去。”
妻子不同意,她说:“儿子是吓着了,必须去神堂驱邪,看郎中没用。”
陈子如背上孩子迅速来到神堂,两口子把孩子受惊吓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那神婆听完闭上双目,双手相合煞有介事地念叨了一阵,然后睁开眼说:“孩子确实是吓着了,作祟的是一只黄鼠狼。不过没事,那黄鼠狼道业不深,我帮你们打送打送,请它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你们。你们再从我这里请上一把香,买点火纸回到家上上贡念叨念叨,陪个不是,孩子很快就会好了。”
陈子如掏出几块铜板买了香与火纸,妻子又对神婆千恩万谢,然后两人这才背起孩子走回家来。
来到家里,陈子如与妻子照着神婆的交代做了功课。也别说,牛犊真的恢复了精神头,吃了点东西后便躺到床上沉沉睡去。到了晚上,牛犊醒来,可脸色仍然发红,还不住喊着身上难受。李氏前去摸摸儿子的额头,还是发烧,只是没有原来那么烫手。
李氏对陈子如说:“孩子还是发烧,怎么办?这都是你造的孽,劝你不听,遭事了吧?”
陈子如说:“神堂都会扯因由,都是骗术。孩子是生病了,我背牛犊看郎中去,这才是治病的正道。”
李氏说:“去吧,抓紧时间,孩子老是发烧不好!”
陈子如背上儿子飞快走进村子,他找到了郎中把前因后果扼要叙述一遍,郎中说:“孩子是受风寒了,就是我们常说的冻着了。他看到的邪魔是他发高烧产生的幻觉,没有的事。孩子没大病,我开几副中药回去给孩子喝下,然后盖暖和一些,发发汗很快就会好的。”先生说完迅速提笔开出药方。
陈子如询问了一下价格,然后掏出十五块铜板抓了三付中药。还好,孩子喝完三付中药病完全好了,陈子如与妻子这才放下心来。
一天陈子如对妻子说:“骡子他妈,我们这样住不是办法,出门面对的就是大片坟墓。别说孩子们,就是我们俩看见也发瘆。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屋外一片黑咕隆咚,的确瘆人。我觉得咱们家以后得打一圈院墙,有了院落夜里出来心里就安稳多了,你说是吧?要不瞅那一天有空去老东家打个招呼,然后就开干。咱就地取材,地上不缺土,把院墙垛得高高的,叫它人站在院里看不到外面,站到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这样孩子们夜里出门大小便就不会害怕了。”
妻子说:“早该这样做了,只是我们一开始并没打算长久住下去。今天看来我们在这里不是住一年两年的事了,会住很长时间,那就有必要围一个院落啦。”
两人商量妥当说干就干。这天陈子如来到张府请示了老东家,老人听后欣然应允,并交代要干就干好,别糊弄,最后老人还告诉陈子如尽快把孩子们送到私塾读书。陈子如千恩万谢,最后竟然跪下给老东家磕了一个头,然后起来高高兴兴走回家里。
三
第二天,陈子如给妻子商量说:“骡子他妈,说起打院墙也不是个小活,仅凭我一己之力还不知干到猴年马月,眼下堪堪天要冷起来,时间再往后拖就上冻了,到那时候就不能再和泥打墙了。我想趁现在还没上冻又是农闲时节去邱大哥家走一趟,请他过来帮忙,再让他叫来两个弟兄,这样我们四个人一起干就快多了,也就两三天就能把院墙垛起来。”
“往后天越来越冷,平原上风又溜得很,只要有了院墙那就好多了,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就少受罪了。”
妻子说:“行!你看着办,怎么好就怎么干。可有一样,你叫邱大哥他们来帮忙,咱家可没有什么好吃的,如何招待人家?怎么说也得有两样盐味吧?咱家哪有什么菜,更没有荤腥!”
陈子如说:“这个不用愁,咱家地头上不是还有几颗白菜吗?尽管长相不咋样,可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屋里还有一堆南瓜,这不就是盐味嘛?至于荤腥也不愁。我明天再去地里下几个套子,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抓到一只野兔什么的,肉食不就有了吗?”
妻子一听丈夫又要去野地里下套子,有些生气,说:“你又要去找事儿,万一再抓到黄鼠狼那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你已经惹过一回事了,咱不能再去太岁头上动土了。”
陈子如说:“这回你放心,我不会再去坟地里下套子了。再说坟地里的洞窟我们不都堵上了嘛?黄鼠狼早就搬家远走他乡了。这回我去下套子的地儿是咱家地头上,前天我发现兔子走的路了,我这次就打算在那里下几个套子,要抓只能抓兔子,不会抓黄鼠狼。”
李氏说:“我真是吓怕了,就按你说的办法去做,千万别去惹事了!”
“好好,我不会再找事了。天已经不早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陈子如拿上几个套子向林地南面走去。
第二天,太阳刚刚爬出地平面,陈子如便兴奋地提着一只野兔走进屋来。孩子们眼尖,看到父亲又抓来了一只野兔都高兴地跳起来。
小女儿花花更是拍着小手大喊:“爸爸又抓来了一只野兔,我们又吃上兔肉喽!”
陈子如放下手中的野兔抱起小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儿说:“这回闺女吃不上兔肉了,只能喝肉汤,兔肉要留给你邱大伯他们吃。”
花花歪着小头问:“为什么?”
陈子如说:“爸爸请来你邱大伯他们来给我们家拉院墙,以后你们晚上出门大小便就不会害怕了。”
孩子们一听爸爸找人帮忙打院墙,个个举双手赞成,那兔肉吃不吃无所谓,从此家里有了院落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夜里再出门就不那么害怕了,这是件大好事呀!
过了一会儿骡子问:“爸,你不是说张老爷叫我们去他家私塾念书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叫谁去?”
陈子如说:“你们兄弟俩去,你妹妹还小,又是个女孩子用不着读书。待会我忙完家里的事,把兔子杀好就领着你们兄弟俩去学堂。我先告诉你们,进了学堂一定好好念书,老老实实,决不能贪玩或是惹是生非,听先生的教诲,学会礼貌,先生叫你们做啥就做啥,别不听话。还有,那学堂读书的孩子大多是张家一族的,你俩要好好与他们相处,别惹事,就是受了委屈也得忍着。记住,我们是逃荒至此,举目无亲,多亏遇上张老爷这个大善人怜惜我们一家你俩才得以进学堂读书,这是天大的恩情,千万不能叫人家不高兴。假使遇到万不得已的事,也要先告诉先生,让先生处理,你兄弟俩不能莽撞行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个儿子同时回答。
陈子如交待好了儿子,然后领着他们向村庄走去。
陈子如今天进村要干两件事,第一是送儿子去学堂,二是去请邱大哥来家帮忙。要紧的是请邱大哥帮忙的事。陈子如去邱大哥家不光是请他一人,他还要请求邱大哥再找两个帮手,这样连自己一共四个人在上冻前就能把院墙围起来。等院墙围好了,然后再安一个篱笆门,这样家就像家了,有门有院的。
陈子如领着儿子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没用多大会儿就来到张家学堂。他走进门去把孩子安顿好,然后对先生千恩万谢。过了一阵子,陈子如感觉一切安排妥当,这才退出学堂向邱大哥家走去。
陈子如来到邱大哥门前,见邱大哥家大门紧闭,便上前拍打门环,大声喊:“邱大哥,邱大哥在家吗?”
巧了,今天邱大哥还真在家,他听到有人叫他赶紧答应:“在,在!你是谁呀?我马上去开门。”
陈子如说:“大哥,是我,陈子如。今天有事来求大哥!”
老邱一听来人是陈子如,赶紧出去开开大门。
老邱知道陈子如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陈子如住在村外,又有好几个月不跟着打短了,今天登门肯定有事。
只听陈子如说:“大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的,我想打一圈院墙,我一个人做不了,打算让你前去帮忙,你再叫上两个兄弟,明天带上家伙什去我家。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也请示了老东家。老东家很满意我这么做,说很有必要拉一堵院墙,一家人过日子嘛,必须有门有户有庭院。”
邱大哥说:“老东家同意那就万事大吉,我明天一定再找两个人前去帮忙。院墙早就该拉了,你想想,孩子们一走出屋门就看到一大片黑乎乎的树林坟墓,心里就是不得劲,拉上院墙是正办。这事说定了,你就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什么时候得闲咱俩再坐在一起喝两盅。”
陈子如说:“多谢大哥,你帮了我许多忙,让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外人来此有了依靠,真是感激不尽。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这就回去着手挖土布置麦秸,为明天干活做好准备,省得到时候缺东少西耽误事。我这就告辞了,谢谢大哥!”
老邱说:“好好,你就回去把一切都准备好吧。可有一样我提前告诉你,吃饭别太破费,咱们都是穷家,你家里更是拮据,有葫芦烧酒,有一样盐味就行了,用不着刻意操办。”
陈子如听后笑笑说:“大哥,至于盐味嘛,我早就准备好了,还是上等好菜,一只野兔!”
老邱一听咧开大嘴笑起来,说:“那太好了,不用破费也吃上了兔肉,好好,这个忙还真帮得值。你快回去吧,抓紧干正事去,有话明天我们兄弟喝酒再说!”
四
陈子如告别了邱大哥很快返回家里,他要抓紧准备明天所需的一切材料。
黑夜过去,金乌东升。
第二天天刚放亮邱大哥便叫上两个弟兄去陈子如家帮忙。此时骡子正领着弟弟走到半道上。骡子兄弟俩不认识来人,两兄弟看到老邱一行人赶紧躲到路边让路。邱大哥也不认识陈子如的两个儿子,可他从两个孩子的来路上准确判断这两个孩子一定是陈子如的儿子,便开口问骡子兄弟俩:“孩子,你俩这是去学堂读书吧?你爸妈起床了吗?”
骡子看了看老邱几人,猜到这几个人一定是去自家帮忙的,急忙回答:“早就起床了,正忙活着呢。你是邱大爷吧?我听爸说了,你们几人一早会来我家帮忙!”
“是吗?”老邱说,“多懂事的孩子,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上学。记住,要好好念书!”
骡子急忙点头说:“记住了,大爷,我们会好好念书的!”然后带着弟弟向村里走去。
老邱三人也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陈子如家。陈子如两口子正在忙活着往土堆里抱麦草,抬头看到老邱几人走来了赶紧放下工具忙着倒水招待客人。老邱说:“不用忙活了,这大清早的没谁喝水,干活要紧。”说完便脱掉棉衣开始和泥。
这几人都是出大力的人,和泥垛墙对他们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活路,因此该干什么谁都不用指使。就这样几个人挑水的挑水,和泥的和泥,打墙的打墙,一天下来一圈院墙就垛到齐腰高,速度够快的。如果照此速度干下去,不出三天院墙准能垛好。
陈子如妻子李氏一天也是忙前忙后,又烧水又做饭,中间还时不时打个帮手,忙得不亦乐乎。
夕阳西下,吃饭时间又到了,老邱几人这才放下工具开始洗手穿衣,然后便像模像样地坐下来喝酒吃饭。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男人聚在一起也能唱一出。几个人端起酒杯除了劝酒剩下的就是东扯葫芦西扯瓢,张家长李家短七个鼻子八只眼乱说一通,废话说了一大堆,后来老邱转移了话题,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对陈子如说:“子如兄弟,我们今天兄弟几个能在此地相遇说话全因张家老爷子心善成全。你知道张老爷子为啥不同于其他地主老财那样看不起穷人、剥削穷人嘛?据说是受少东家影响,如今少东家参加了革命党,并且与共产党关系也很密切。我还听说,二少爷已经参加了共产党,起先在上海读书,后来跑到延安去了,还见过毛主席。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说,我也不敢向老东家打听。有人说这事不能胡乱打听,更不能乱说,有风险。”
“嗷,怪不得老张家人都那么心善,原来是革命队伍的人。我听说过共产党,但不知道毛主席是谁?”陈子如说。
老邱说:“毛主席是共产党的领导人,是领袖,就是党内最大的官。他是天下最好的人,他领导队伍为穷人打天下!”
李氏坐在一旁听得全神贯注,两眼放光,她问老邱:“邱大哥,你也经常见两位少东家吗?”
老邱说:“不常见。他俩忙于革命,三年五载都不回家一趟,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外人很少见到。”
老王说:“我见过大少爷,二少爷没见过。”他转向老邱问,“这两年你见过二少爷吗?”
“没有。二少爷回家都是偷偷的,因为地方上当官的都是国民党的人,他们与共产党不和,是敌人。”
景一坤说:“我听说最近两党要联手啦,不再是敌人,成为朋友了。因为日本鬼子进关了,要全面侵略中国、占领中国。国共两党要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抵抗小鬼子。别看小鬼子国小力量却很强大,国共两党必须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才是正道。要变天了,别看我们今天能坐在一起稳稳当当地干活喝酒,不知哪一天小鬼子就打到我们家乡来了,内战不能再打了,光小鬼子都应付不了了,哪还有心思打内战?”
“往后那就苦了我们老百姓了,要天天打仗了。小日本真不是东西,不好好呆在自己家里跑到我们中国干嘛?还要占领全中国,野心不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中国那么大,就凭小小一个弹丸岛国能统治得了嘛?纯粹是找死!”老王说。
“是呀,小日本就是找死,我们中国人能服气吗?”陈子如说。
几个人一直闲扯到很晚,孩子们都已经爬到床上睡觉去了,老邱他们这才醉眼惺忪离开陈家。
第二天几个人又一早来到陈子如家帮忙。一天下来院墙垛到近两米高,高度可以了,剩下的活就是给土墙缮上一丛麦草,免得淋雨坍塌。
就这样一圈院墙四个壮汉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垛好了,陈家从此有了院落,孩子们出门再也不面对黑咕隆咚的坟地了。一家人欢天喜地,孩子们更是高兴,一直玩到天黑才走进屋来。
有了院落就有了安全感,可这里毕竟是远离村庄的墓地,在气氛上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阴森恐怖。白天还好,有阳光照射,阳气旺盛。一到太阳落山这里便开始感到阴气森森,两个进村读书的孩子每天都是天不黑就赶回到家里,绝不敢在外逗留。
可这天却出现了意外,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个孩子却没有按时回家。李氏开始坐不住了,不停念叨,说:“天都黑一阵子了,两个孩子咋还不回来呢?是否让学堂先生留下来罚站了?不,不可能,两个孩子一直都很听话,学习又下劲,先生经常夸奖他们兄弟俩,今天不会罚站,一定是遇到别的事情啦。”说到这里,她又转向陈子如,说,“哎,孩子他爸,你咋能稳得住呢?也不想着去看看孩子遇到了什么状况,是路上遇到坏人了还是怎么?赶快去路上看看去呀!”
陈子如说:“好吧,我去看看。”其实陈子如也早已心急如焚,他也担心两个孩子出现意外,只是把心事闷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他听了妻子的话很快拿上一件破棉袄匆匆向村子方向走去。刚来到离村头不远处,他就影影绰绰看到两个人影向自己这边走来。陈子如心想,这俩人影莫不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加快脚步迎面走过去。来到近前一看,可不?来人正是骡子两兄弟。陈子如又惊又喜,他问两个孩子今天是咋回事回来那么晚。骡子气喘吁吁地说:“爸,出大事了。先生说,日本鬼子打过来了,他亲眼目睹日本鬼子的一个车队从大街上耀武扬威地开过去,车上日本兵都肩背长枪,凶神恶煞的样子。先生告诉我们,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学堂也不可能按时上课了。即使开课也绝不会像往常那样按部就班了,有可能偷偷摸摸上课,连大声读书都不可能了。不然引来了小日本儿那就麻烦大了。小日本凶得很,他们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儿子停停接着说,“我们今天下学晚,就是先生安排的。他怕天明离开学堂遇到小鬼子不安全,让我们等到天黑再回家,因此今天回家晚了。”
陈子如听到儿子的讲述心中一下凉了半截,他知道安稳的日子从此到头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担惊受怕中煎熬,两个孩子的学也上不好了,还说不定很快会停学。陈子如心情很沉重。
五
陈子如听了儿子的讲述,心中凉了半截。他知道安稳的日子从此到头了,接下来的日子将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两个孩子的学业也可能就此结束。
陈子如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心情很沉重。他回到家把儿子说的话转述给了妻子,妻子听后也拉长了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妻子说:“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这是啥命呀?来到这里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又赶上打仗,将来的光景还不知回头朝哪?真是苦呀!”
陈子如说:“这是命运,生在乱世,慢慢熬呗。世道糟糕,只得听天由命。我们还好点,驻地远离村庄,荒郊野外,又在大片坟地上,小鬼子轻易不会来这里找事,只是孩子们不能乱跑了,只有呆在家里别出门。我看这学也够呛再上了。唉!”陈子如叹了一口气。
一家人一边说话,一边摸着黑上炕睡觉,油灯也不敢点了,害怕光亮引来了日本人。
今天这一夜注定不平凡,小鬼子没引来,夜猫子倒来了好几起,一整夜树林里的猫头鹰在不停哀嚎,声音甚是瘆人。牛犊兄弟俩一夜被惊醒好几次,女儿花花也不时迷迷糊糊喊着害怕,不停往大人身边靠。陈子如这一夜更是没睡安稳,不只是孩子们搅扰了他,是他自己心里也不踏实,总是隐隐感觉似乎要有大事发生。这一夜夜猫子叫得太欢,很不正常,是否应了人们说的那句话,只要听到夜猫子叫肯定要死人了。至于这种说法有何根据说不清,不过很多时候的确灵验。
这一夜一家人睡得激灵爬叉,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了困意反倒袭来了。孩子们没有一个嚷嚷起床的,翻翻身又都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陈子如也不打算叫醒他们,他知道今天反正上不了学,形势突变,生活节奏被打乱,今天就让孩子们睡个懒觉吧。陈子如想到这里也走回到床边准备睡个回笼觉,可他刚刚躺下来还没闭眼就听到了远处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陈子如心想,打仗了,真的要死人了,这不正应了昨晚夜猫子狂号的预兆吗?陈子如的心在“砰砰”乱跳,他真害怕日本鬼子在村子里驻扎,仗打在家门口,以后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了。
几个小时后,枪声渐渐稀疏,后来完全停止,陈子如这才推门走出屋子。他来到院子里东张西望,好像是在判断枪声的来处,看看是否是在邻村发生。他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接着又推开篱笆门来到路口张望,他是想看看大路上是否有日本鬼子走过来或是有从战场上退下的士兵来到家门口。
陈子如在路头上停了好一阵子,结果没发现任何异常,他这才抬头看看天,天依然湛蓝湛蓝,北风依旧如刀子般刮脸。此时的陈子如心中异常不稳,他很想走进村子里打探消息,问问昨晚的枪声是咋回事,听听人们如何议论。可进村问谁呢?除了老东家就是邱大哥家,别人家没地儿去。就是能去的这两家也只有邱大哥家合适,老东家那里去不得,一是自己是人家的下人,资格不够;二是外面刚打完仗,这事还不知与张家有没有关系,还是不去为好。如此看来,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邱大哥家。陈子如心里有了主意,便返身回到家里,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正巧李氏也有这个想法,便欣然同意。陈子如临出门叮嘱妻子,要她一定看好孩子们,千万不能让他们乱跑,一定在家好好待着等候自己的消息。
李氏说:“你进村也要加倍小心,发现异常赶紧回家,千万别去冒险。一家人就靠你养护,你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陈子如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万一村中驻扎了日本鬼子我就不再进村,肯定不会去冒险。”
陈子如说完便拿把锁把笆篱门锁好,然后向村子走去。陈子如一路十分小心,他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直到走近村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这才不再害怕,快步走到老邱家门口。他来到邱大哥家看到大门紧闭,便走上前去轻轻拍打门环并小心叫了两声邱大哥。不大会儿,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听到里面有人问话:“谁呀?有事吗?”
陈子如一听是老邱的声音,赶紧回答:“邱大哥,是我,陈子如!”
老邱听到来人是陈子如很快打开大门,陈子如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进院,然后又转身重新把大门插上,接着与老邱二人一起走进屋里。
陈子如问老邱:“大哥,昨晚你听到枪炮声了吗?”
“听到了。这不,我害怕小鬼子进村连大门都没敢打开嘛!”
陈子如说:“我今天来就是向你打听消息的,这样看起来你也不清楚。”
“是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几天我倒听人说,小鬼子准备在南村附近修建碉堡楼,还有什么军火库,说是最近要在附近村庄抓劳工帮他们干活。这几天邻村很多农户为了躲避小日本抓壮丁都在自己院子里挖地道呢,藏进地道鬼子就抓不到人了。昨晚的枪炮声估计是小鬼子与南撤的国军相遇打的一仗。听声音离我们这里不远,估计也就四五里路吧。以后小日本站稳了脚跟,将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一旦成了亡国奴,那日子就会暗无天日!”
陈子如说:“亡国不可能,听说小日本不是很大,只是太平洋中的一个岛国,比我们国家要小很多很多,他没有那个本事打垮中国!”
老邱说:“不好说,听说小日本虽然国家小,可相当富裕,军队也很强大,飞机、轮船、枪炮都比我们中国先进许多,我们不做亡国奴要打跑小鬼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陈子如说:“邱大哥,我们先不说这些,我们最好去张府走一趟,问问老东家是否知道昨晚打仗的事儿,探探他的口风。因为他家都是一些见过世面的人,他们知道国内外的大事小情,或许老爷子知道昨天的枪炮声是咋回事。”
老邱同意陈子如的意见,接着锁好大门,两人相伴向张府走去。来到张府见了老爷子,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开口向老人打探情况。
老爷子说:“外面的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最近我也很少出门,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我们就不用管那么多了,还是顾眼前要紧。今天你们俩来得正是时候,我这两天正打算派人去叫你们呢。小日本进关了,已经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我打算让你们俩出去多叫几个人来,在我后院动工挖地道。咱这里的土质好,是立土,挖地道不坍塌。你们趁着小日本还没有站稳脚跟黑白不停挖出几道有规模的地道,把我家粮食、财物等都藏到地道里。然后再挖一个住人的地方,要宽敞点。这样孩子们白天就能来此读书,很安全。我们挖好了地道,等到形势吃紧了,就躲到地道里去。还有,你们把我这里挖好了回家也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地道,把东西都藏进去,哪天小鬼子进村了既找不到人,也找不到物,困死他们!”
老邱说:“老爷说的还真是个办法,我们没枪没炮不能与小鬼子干仗,那我们可以挖地道躲起来,与他们周旋。有了地道,瞅准哪天有机会也可向小鬼子报复一把,说不定我们这里将来会成为打击鬼子的最好战场!”
老东家说:“对呀,我们这里将来就可利用地道打击日本鬼子。你们俩今天就不要回家了,赶紧去叫人来,今天就动手干!”
老邱说:“行,我回家说一声,然后去叫几个人来。老陈,你就在家准备工具,我们回来就开挖。”
陈子如说:“好吧,你去叫人。我也要回家报个平安,然后回来干活。”
两人分好工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六
吃过中午饭,老东家选好了地址,来人便开始动工挖土。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老东家要求也不要弄太大动静,把挖出的土都填到后花园里就行。老东家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花要不要无关紧要,保命要紧。
老邱叫来的这十几号人,大都是张家的长工或佃户。老邱把他们分作三班轮番作业,黑白不停,没用几天一个很大规模的地下场房就挖好了。里面有储藏室,卧室,还有“会客室”,就连“灶房”也都留出来了。老东家走到地下室看了一圈,很满意。当他来到灶房时却摇了摇头,笑笑说:“我估计这灶房轻易用不着,地下哪能做饭?浓烟往哪里跑?憋在地道里呛人,释放到地面上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用喊,不用叫,冒出的浓烟就会把人引过来。改掉它,用作他用吧!”
人们听老东家这样一说,这才恍然大悟。一想,对呀,地下室怎能烧火做饭呢?赶紧拆吧。人们便七手八脚拆掉了锅墙、灶台,很快灶房改成了储藏室。老东家很满意,夸奖了一番后便走出了地面。他来到厨房吩咐伙夫抓紧做几个菜,再来一锅乱炖好好招待一番干活的,并派人抱来了两坛子烧酒,美其名曰“完工酒”。太阳落山了,人们走上地面开始吃喝。今天这顿酒不需要遵循什么规章制度,只要别弄出太大动静,别出事,别闹腾,酒随便喝。就这样,人们一直喝到夜深才散。许多人喝得东倒西歪,步履踉跄,连说话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陈子如今天是个例外,他喝了很少一点酒,一是自己酒量不行,二是自己是外乡人,不能太过放肆,再加回去还有一段路,自己孤单一人,小心最好。他回到家已是深夜,妻子还没有睡,还在等他回来。
陈子如告诉妻子说:“张家挖好了地道是为了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家也有必要挖个地洞以防万一。咱这里尽管离村庄有一段距离,又是坟地,那也不一定安全。谁也不敢说小鬼子不来我们这里寻恤。还是挖一个比较好,哪天听到枪声就躲进地洞里去还是比较安全。”
妻子说:“行,挖一个就挖一个,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干,有备无患。”
两个人统一了意见,第二天醒来一家人就开始忙活,挖土的挖土,运土的运土,很是郑重其事。当忙到第三天中午,大门外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样子神秘兮兮的。两人在陈子如门前停了停嘀咕了两句什么,接着转身走进墓地。两人来到张老夫人墓碑前停了下来,只见大高个脱下礼帽虔诚地跪下来恭恭敬敬向墓碑磕了四个头。陈子如看后明白了,这两个人八成就是人们说的少东家吧。
少东家给母亲行过礼后起身来到陈子如家门前。陈子如不认识少东家,没敢贸然搭讪,几个孩子看到少东家面生也有些害怕,小女儿花花藏到母亲身后一动不敢动,只是用两只惊恐的大眼睛打量着来人。
少东家看到陈子如一家人紧张的样子,笑笑说:“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张家的老二张少卿。我几年没有回家了,今天回来看看老父亲,并顺路来墓地给母亲尽尽孝道。”
陈子如一听来人果真是少东家,赶紧热情让二人进屋,两只手还不自然地揉搓着,说:“少东家,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怠慢了,多多包涵。你看看我这家,连个像样的座位都没有,你要不嫌弃就床沿上坐一坐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少东家说:“不要见外,我就坐到床沿上,你也坐。说实话,我今天来到你这里还真有话告诉你。”
陈子如一听少东家有话要对自己说,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又紧张起来。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听吧。
张少卿说:“老陈,你先叫嫂子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给你谈一谈。”
陈子如听到这里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咚咚咚”地不停打鼓,他看了看少东家,然后便把妻子和孩子支走。
张少卿看到李氏带着孩子走出院子,便开口对陈子如说:“老陈,不要紧张。我今天来到你这里,没有别的什么事,主要是想动员你参加抗日武工队。我听父亲说起你,说你是一个可靠之人,勤劳又厚道,出身赤贫,干革命绝对可靠,所以我就过来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参加的是共产党,我今天来是被上级派到这里组织地方抗日的,上级领导要我在附近村子组织一支抗日武装,挑选可靠的、能打能耍的青壮年组成武工队,在我们这一带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与小鬼子周旋,打击他们的有生力量,拖住他们向南推进的步伐。还有,我们这支队伍是一支特殊的农民武装,一边种地一边抗日。具体的做法就是,小鬼子来了,我们就拿起武器甚至大刀长矛与鬼子战斗;小鬼子走了,我们就放下枪杆子扛起锄头铁锹种地打粮。你愿意参加这个队伍吗?”
陈子如说:“我愿意,这是我们穷人的队伍,是抗日的,是为穷人打天下的,我当然愿意,什么时候动身?”
与张少卿一同前来的另一个人看到陈子如爽快答应参加抗日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不用急。我们抗战不离家,什么时候有情况我们什么时候通知你们。你既然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那就在家耐心等候,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叫你的。我与张指导员今天来是动员你加入抗日队伍的,你答应了那你就是我们队伍中的一份子了。记住,我们组建抗日队伍的事情暂时保密,请你现在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你的家人,以后就是出去活动也暂时不要告诉嫂子及孩子们。”
陈子如回答:“好的,我记住了。”
此时陈子如妻子还没有回来,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张少卿这才起身告辞。
陈子如妻子看到来人走了便领着孩子们返回家里。她问陈子如:“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对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还避讳我?”
陈子如说:“来人是少东家,两人是来墓地上香的,没对我说什么,只是说我们可能在此处住不多长时间了,明年可能就会搬走,换个更好一点的地方。”
李氏说:“那敢情好呀!少东家也说换到什么地方了吗?”
“没有!”
陈子如在撒谎,他没有告诉妻子实话,一是自己准备参加革命了,要遵守纪律;二是害怕妻子知道实情后会反对他参加抗日。原因是自家不是本地人,是千里迢迢来此逃荒的,此地既没有亲人也没有近,就孤零零一家人,自己一旦遭遇不测,撇下他们孤儿寡母将来无法生存。
七
张少卿、陈子如不让李氏及孩子们知道实情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担心他们把真话讲出去,平常人家听到还好,一旦传入坏人耳朵里那就非同小可,陈家一家人都可能面临生命之忧。当时中国大地上不缺汉奸,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为了混口饭吃或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不惜出卖同胞,为鬼子效力。再就是目前抗日武工队还没有正式成立,只是在筹建阶段,没有形成气候,也暂时不能公开。
李氏对陈子如说:“张府的人都是好人,不论老少都很善良。尽管他家有权有势,可从不欺压穷人,反而还想着穷人,尽最大努力照顾穷人,还参加革命,为穷苦人打天下。这样的财主天底下少找,打着灯笼也难寻!”
陈子如说:“是呀,张家真是好人家,可我今天对张家又多了一份担心。小日本鬼子进关了,已经打到我们家门口了,而张家又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等小日本在此地站稳了脚跟首先得找张家的麻烦,这是肯定的了。如果张家向日本鬼子妥协,那他家的日子还好过些。如果不与小日本合作,那很快会大祸临头。我想,张家是不会与日本人合作的,一家人都是开明人士,都有头脑,绝不会当汉奸。再就是从老爷子挖地道藏东西也能看出他老人家已经做好了打算,绝不做日本人的帮凶。这样看来,以后张家的日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好过了,就连我们也可能受到影响。”
李氏接过话头说:“哎,咱的命咋就这么苦呀?在家遭灾没饭吃,逃难来到这里日子刚刚见好小日本鬼子又打过来了,从此天天又要提心吊胆,这苦日子啥时是个头呀?”李氏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陈子如说:“别难过,慢慢向前熬呗。苦,也不是我们一家,中国的老百姓都苦。遇事往好处想,我觉得中国那么大会有能人站出来拯救劳苦大众的。你擦干眼泪快去做饭,吃过饭我们还要继续干活呢。”
李氏听了陈子如的话用衣袖擦干眼泪又忙着做饭去了。
陈子如继续挖土。
第三天陈家的地道就挖好了。地道规模不大,因为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可藏,除去几口人,剩下的就是两缸小麦和一袋高粱,还有十几个南瓜。地道的隐蔽性很好,入口开在屋门后的柴草堆下面,出口开在院墙外离坟墓不远的草丛旁。
可别说,这挖好的地道还真是个好去处,里面很暖和,比地面上舒服多了。骡子对父亲说:“爸,我今晚就住地道里,不去屋里睡觉了。一会我上去打兑一些干草铺在地面上,然后再铺上一层麦秸,这样睡在上面肯定比在屋子里还舒服。还有,在这地道里睡觉连棉被也不用盖,和衣而卧就行。”
陈子如也觉得在地道里睡觉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所以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就这样一家人从此便分到两处休息,有人在屋里,有人在地道里,两边都很宽绰。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十几天。
一天早晨,陈子如刚刚起床就有人来到家门口叫他,说是今天抗日武工队召开成立大会,要陈子如前去参加。
陈子如听后回屋告诉妻子说要去张家办点事,到晚上才能回来,吃饭就不要等他了,说完便跟随来人向村庄走去。
来人很警觉,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他告诉陈子如说:“以后走路要小心了,先看看有没有可疑人跟踪,更要留心日本鬼子。”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不一会便来到张府大门前。两人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走进张家大院。
这时大院里已聚集了几十号青壮年,他们都是被张少卿动员来参加武工队成立大会的。
张少卿看看人数来得差不多了,便命令跟随他来的两个战士去大门外放哨,并告诉他们发现异常立刻过来报告。两个战士接到命令立刻走出大门。随即张少卿便把来人召集起来,站好队列,便开始讲话。
张少卿讲:“各位兄弟,我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参加抗日武工队成立大会的,从今天开始我们这方圆左近就有了自己的抗日武装了。我们不需要举行什么隆重仪式,我只简单说说我们队伍的性质、任务、纪律就行了。
记住,我们这支队伍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人民的队伍,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我们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宣誓加入这个队伍就要绝对服从组织领导,以后行军打仗做到不损害百姓,老百姓的东西既不拿更不抢。因为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我们组织起来抗日就是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
同志们,我们的队伍是穷人组成的队伍,人穷队伍也穷,没有枪,没有炮,也没有统一服装。你会问,没枪炮如何打仗?我说没枪炮也能打仗,想办法从敌人手里夺呀,拿敌人的武器打击敌人。再就是我们主要还是靠自己制造土枪土炮,说是土,可威力不土。这方面我带来了专家,他最会制造武器。军装就不用夺了,夺来我们也不穿,我们的军装就是身上所穿的衣服;咱们的武工队也没有军饷,战时拿起武器打仗,战后扛起锄头种地,是亦兵亦农的部队。
今天的中国已经结束了内战,眼下中国人的主要敌人就是日本鬼子。我们就要利用当地的一切有利条件狠狠打击这伙东洋强盗。最近一段时间我作了调查,我们方圆左近许多村,许多人家听说日本人打过来了,都在自家院子里开挖地道以躲避日本鬼子的骚扰。今后我们就要把这个工事利用好,逐步把地道完善起来,争取家家相通,村村相连,利用地道这个有利掩体痛击日本鬼子。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国军抗战不力,我们共产党成了抗战主力。目前小日本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看形势三年五载我们赶不走小日本,要需更长时间。
还有,我们今后的行动一定要保密,不要讲给外人,也包括自己的亲人,这一点要切记。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力量公开与日本鬼子抗衡。这是为了我们队伍的安全,也是为了我们个人的安全,更是为了家人的安全。
好了,我啰里啰嗦讲了这么多,但也并不全面,还有许多没有说明的地方,那就等到以后再讲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下面就请张排长给大伙讲一讲打仗的基本常识及需要掌握的技术要领。”
张少卿说完站到一旁,接着就是张排长讲话。
这次成立大会开了将近四个小时,战士们个个群情激奋。天色堪堪将晚,这时张少卿吩咐厨房抓紧准备两大锅饭菜招待战士们。
天渐渐暗下来,夜幕笼罩大地。为了安全起见,来张府参加大会的人根据路途远近分批离开张家。
陈子如是最后一批离开,他回到家里天已经很晚了。小女儿花花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爸爸。她拍着小手蹦跳着迎了上来,嘴里喊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我们可以吃饭喽!”
妻子李氏看了一眼陈子如,抱怨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家里人担心吗?我这一天右眼皮老是跳,生怕你出什么意外。现在是乱世,什么时候出门,出门干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一声,别不声不响就偷偷跑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娘几个心里一天都不会安稳!”
陈子如说:“不用担心,张府有点事情,差人叫我前去帮忙。我感觉这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告诉你们一声就走了。”说到这里陈子如岔开了话题,问,“天这么晚了,怎么不让孩子们早点吃饭呢?”
大儿子骡子说:“母亲不让我们吃,说是等你回来一块吃。”
陈子如说:“没必要。以后你们该吃饭就吃饭,不要等我。我的事不好说,以后说不定三天两天都不回家吃饭,怎么能等我?”
二儿子问:“爸,那你能干什么去?为啥三天两天都不回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陈子如说:“不干什么。不是小鬼子打过来了吗?世道不像从前那么平稳了,所以回家也不像从前那么准时,有可能事情干不完就在张家住下来,等到把活干完才能回家。”
“嗷,知道了。”牛犊回应了父亲一声便开始吃饭。
八
陈子如说的没错,以后他真的再不能天天回家了。因为他参加的是武工队,是出去打鬼子的,不是给人打短工的,在外时间长短谁也说不清。假如赶上小鬼子大扫荡说不定十天八天都回不了家。
就在武工队成立后的一个星期,张少卿得知刘村炮楼的小鬼子要进村抓劳工,他便带领武工队首先进村埋伏,然后与进村的一个小队的鬼子展开了一场激战。这一仗是小鬼子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突如其来,小鬼子吃了大亏。这一下可惹恼了小鬼子,第二天他们就集结了五六十名小鬼子开着几辆卡车进村报复。
张少卿提前得到了消息,头天晚上他就指使武工队员挨家挨户下通知,要老百姓及早转移东西进地道隐蔽,然后他便指挥武工队员们进入街道两旁院子里,利用院墙做掩体打击进村的鬼子。
这一仗小鬼子也没有得到便宜,他们被打得晕头转向,许多鬼子在街上气得伊里哇啦乱叫,后来小日本在卡车上架起机枪疯狂地向街道两旁扫射。此时武工队员早已转移,小鬼子的扫射也只能是无奈的发泄,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人影。后来武工队员们又机警地绕到鬼子屁股后头又是一阵猛打。就这样战斗进行了两三个小时,小日本撇下了十几具尸体后狼狈撤退。
两战小鬼子都吃了亏,队员们欢欣鼓舞。张少卿告诉大家:“这一仗日本鬼子吃了亏,明天或者后天他们会有更大规模的行动,到时我们能打就打,不能打绝不硬拼。我们是敌后武装,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骚扰敌人,牵制敌人,拖住他们向全国进攻的步伐。咱们队伍目前还没有与鬼子正面交锋的能力,我们的战力只适应打游击。因此以后战机对我们有利我们就打,对我们不利我们就躲。要千方百计保存实力,利用合适战机有效地打击日本鬼子,决不能冒险做无谓的牺牲。我估计这两天小鬼子正在酝酿作战方案,然后大规模地向我们发起攻击,到时我们的战士一定要听从指挥,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行动。”
战士们都表示坚决听从领导指挥,绝不乱来。
武工队开始严阵以待。
第一天没事,第二天也没有任何动静,到了第三天清早张少卿派去监视鬼子动向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说是驻扎刘村的日本鬼子从外地调来了大约一个中队的鬼子,再加上炮楼的几十名鬼子,组成大约三四百人的战斗队正向吴村方向运动,看劲头他们有可能要对吴村左右的村庄进行大规模扫荡,恳请张少卿指导员做好应战准备。张少卿一听事情严重,赶紧派遣孙班长迅速进县城向上级汇报情况,请求上级领导速派一支队伍抄鬼子后路,趁刘村鬼子炮楼空虚炸毁他的巢穴,逼鬼子回援刘村,自己再带领武工队偷袭敌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中午时分,小鬼子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在几辆军车的带领下向吴村进发了。他们气焰嚣张,一副不消灭武工队誓不罢休的气势。可当鬼子走进村子一看,傻了眼,村子里人影全无,就连鸡鸣狗叫声都没有,牲畜更看不见一头。小鬼子恼羞成怒,开始放火烧村。就在烈焰升腾的当儿,刘村炮楼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小鬼子一时慌了神,一个鬼子军官气得哇哇大叫,他指使一部分鬼子在一个瘦高个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回援炮楼的鬼子。就在这时,张少卿看到时机成熟果断指挥武工队员开始向鬼子进行攻击。战斗进行了几个小时,县中队很快解决了炮楼的日本鬼子,接着又与回援的鬼子展开了激战,直到太阳落山战斗才停止。小鬼子撇下了几十具尸体,还有许多枪支弹药仓惶撤走。
经过这一仗,张少卿领导的武工队力量越来越强,队员们人手一枪,在敌占区神出鬼没,搞得吴村周围方圆几十里的敌人每日都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由于汉奸告密,武工队的行踪被鬼子摸清。一天武工队正在离吴村四五里地的红柳林里休整,突然遭到鬼子包围。张少卿指挥队员们仓促应战,在突围过程中张少卿身负重伤,队员们苦战两个时后成功突围,可人员也损失惨重,二三十名战士牺牲在战场上,陈子如也在其中。
突围的战士在张排长的带领下经过两天两夜的晓行夜宿这才找到了县大队。张少卿以及其他负伤的战士很快被安排到后方医院治疗。张少卿由于伤势太重流血过多已经是奄奄一息,上级领导得知消息后指示医院要全力对张少卿进行抢救,不得有误。经过一天一夜的紧急救治张少卿慢慢苏醒过来。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看到站在身旁的张排长,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武工队的情况如何。张排长如实告知,然后安慰张少卿:“指导员,好好养伤。武工队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前天我把牺牲的战友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领导答应会对这些牺牲的战士家属给与适当的照顾。”
张少卿听后点点头,然后停顿了一会儿,等到气力有些恢复后又接着说:“牺牲的战友里面有个叫陈子如的,他是山东人,他是拖儿带女来我们这里逃荒的。他牺牲了,他的妻儿没人照顾,将来日子越发凄苦,况且现在他家住在远离村庄的墓地上,更加不安全。你现在赶快回去把他一家人安排到我家居住。我家有个外院,很宽绰,可以住几家人。你可暂且不要告诉陈子如的妻子及孩子们陈子如牺牲的事,就说陈子如目前被派到外地忙买卖去了,会很长时间才会回来,其他就不要多讲。快走,我这里就不用你费心了,尽快把这件事安排好。”
张排长答应说:“好吧,我马上走。你要多保重。”
张排长告别了张少卿,马不停蹄,就在第二天一早就来到陈子如家。他看到陈子如妻子早已起床正在院子里收拾柴草,身旁还站着几个孩子。张排长走上前叫了一声:“嫂子!”
李氏听到喊声,抬头看了看张排长。她眼神有些愕然,她不认识张排长,吃惊地问:“你是谁?来我家有何贵干?”
张排长说:“嫂子,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我见过你一面。我是老陈的伙计,我们这段时间每天都在一起帮着老东家做生意。我因为家里有事提前回来了,我办完事过两天还要回去。可老陈大哥还要在外过好长一段时间,因此老东家决定让你们娘几个搬家,搬到老东家外院居住,说老陈不在家,你们娘几个住在荒郊野外不安全,搬到村里住有什么事便于照顾你们。”
李氏问:“这事他爹知道吗?我们不通过他擅自把家搬走他回来不同意咋办?反正不能再搬回来呀?”
“嫂子,这个你放心,我与陈大哥在外面说过这件事。你就赶快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动身吧。那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厨房、卧室、储藏室都是齐全的。推上你家小推车,我们把粮食、铺盖装上车就动身。”
李氏看到张排长催得有些急,开始产生了怀疑,以为张排长是在编瞎话。
张排长看出了李氏的心思,说:“嫂子,你怀疑我是吗?你可能忘了,我曾经来过你家,是去年跟随张家二少爷来的,你没有一点印象了?”
骡子说:“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来过我家。这样看来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们就抓紧收拾东西尽快进村。我们要住进村里,我和弟弟又能接着读书了。”
张排长说:“对呀,你们兄弟俩又能上学了,走路不再担惊受怕了!”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七手八脚拾掇东西。不一会儿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利索,张排长亲自推着独轮车带领李氏及三个孩子向村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