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午夜的大雨频敲窗沿，偶然一个风起，思念便八百里加急。是这北风鼓动了心弦，哪怕笔下积年的思念宛如一刹，我也想将它写下。我起身望向窗外，停云霭霭，灰雨濛濛，不知是否是错觉，似乎真正的冬天已经来了，再冷一些，树上的枝丫应该会打霜了吧，忽而想起有人曾说，霜是月亮喝醉时遗落的情诗。说是情诗，我觉得并不为过，因为霜确实挺美的。不过，我觉得霜也可以是亲人在另一个世界寄过来的信笺，写在枝叶密密麻麻，说不尽道不完。

长灯雨夜，淅沥入耳。想到几天前恍惚做了一个梦。如今已是梨云梦远，但依稀记得梦到了奶奶。奶奶已故四年有余，每每想到她，思念依旧犹如狂风席卷秋末，一发不可收拾。此刻，想到万俟咏的“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奶奶个子不高，很久以前就已经比我矮，后来也是，直到我现在将头磕到地上，也还是比我矮。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还专门为她去超市买了一排酸奶，那是我知道的她为数不多爱吃的零食，也许她还喜欢吃其他的，但我却不得而知，因为她会舍不得自己吃，一有好吃的也会想方设法的塞进我的嘴里。

那天晚上酸奶她没舍得喝，她说想留着明天再喝，结果这个抠搜的老太还是想办法留给了我，只是这个办法，我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早知道当年就该每天给她买一盒了，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节省！人在这个世界不会一帆风顺，不是所有人都会真心对我好，甚至有人会弃我如杂草，但奶奶一直惜我如珍宝。

我小的时候怕黑怕一个人睡，奶奶就会带着我睡，到了夜里她有时候会问我记不记得爷爷。而我对爷爷的印象却很模糊，这时候她会和我讲她和爷爷的峥嵘岁月还有爸爸小时候的故事，一开始还挺喜欢听，到了后来发现讲的都是重复的故事，于是我就敷衍了事了，现在想来，当时应该多听听的。

她曾经经常问过我假如哪一天她突然死了我会不会哭，我一直觉得这离我很遥远，每次都会呸呸呸让她别瞎说，我奶奶会长命百岁。哭，我当然会哭，那天我在救护车上哭了整整一路，我希望她能听见。人间很好，可能思念更浓，奶奶可能是太想爷爷，先去找他了。

奶奶的一生几十年也不过尔尔，但她留下了我父亲，我父亲留下了我，这是传承，是最宝贵的财富，都说风吹哪页读哪页，如今风也吹到了我这页。所以生命这卷书，开头应该是初春的清晨，肆意盎然。落款应该是亭亭常青树，生生不息！

大雨滂沱，满地零碎，李煜写出“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的时候，想必也是此情此景吧。大雨昭告一场思念的风波，朦胧中看不见荡漾的柳色，也看不见沸腾的湖泊，大雨啊，请别暂停你的滂沱，让我的笔先泼墨定格，给天上的亲人好好看看信中的我。

2023年11月10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