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民转公’ 我推荐我自己
十八盘小学。操场上。
丁赤辉正领着三、四年级复式班的大约二十名学生，在银杏树下上课。学生席地而坐，两个年级之间，留出了一条间隔。
粗大的树干上，挂着一块小黑板。
丁赤辉说：“四年级的同学，现在翻开语文课本，预习第二课。三年级的同学跟我一起学习分数的乘法。”说罢，在黑板上写下了“分数的乘法”五个大字。
田世昌走来，说：“丁老师，丁老师！快快快！快把学生带进教室去！”
丁赤辉不解地：“怎么了？！”
田世昌：“哎呀！我刚把乡教育站的马主任送走……”
丁赤辉：“走就走呗！跟我有啥关系？！”
田世昌：“咳呀！人家发火了！”
丁赤辉更加不解地：“发火了？！”
田世昌学着马主任的口吻：“他说，‘这间教室嘛，我已经亲自来到现场，考察过了。没有维修的价值了。必须推倒重建。可是，推倒重建，谈何容易？资金打哪儿来？在资金到位之前，不能推倒，还要继续使用。不过呢，依我看，这房子一天两天也垮不了。我真不明白，你们把学生拉到露天上课，是什么目的？有什么意图？！是在向我示威吗？！还是想给上级施加压力？！’”
丁赤辉急忙辩解：“这！这不是冤枉人吗？！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哪！我是怕屋子一旦倒塌了，砸着了孩子……”
田世昌：“是啊！我也是这么向马主任解释的。可他说，我叫你们‘不要惊慌失措’！你们怎么就不听招呼呢？！农村办学，也要讲究正规化嘛！在大树底下上课，像个什么样子？！”
丁赤辉：“那您看……”
田世昌：“既然领导发了话，咱们就坚决照办呗！还能咋的？！”
丁赤辉：“我……思想上不通，组织上服从！同学们，进教室！”
中午。十八盘小学办公室里。
田世昌召集全校教工会。操场上不时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
田世昌摊开笔记本，字斟句酌地：“……呃，今天利用午休时间，召开我们十八盘村小全体教职工大会。传达乡教育组马主任的最新指示，研究一个重大的、关系到在座的每一位教师……把我除外，落实到我们学校，就是你们三位，……切身利益的问题。什么问题呢？就是‘民转公’的问题！”
“啊！盼来了，盼来了！好消息，终于盼来了！”这是丁赤辉、覃文锋、王小兰三人，此时此刻，共同的心声。他们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不露声色，听着田世昌往下说。
田世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呃……我知道，大家都盼望，能够早点转为公办教师，这种心情，我完全理解。‘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嘛！不过呢，眼下，国家还不富裕，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历史问题，只能逐步加以解决。这次呢，名额非常有限，分到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哦，不对！准确地说，能不能有一个人成功‘民转公’，这还不能肯定。眼下，能够肯定的是：只能推荐一个人去参加考试，至于考试以后，能不能转成，那还是个未知数……”
丁赤辉有些迫不及待，呵斥道：“行了，行了！老田你就别罗嗦了。这些道理呀，我们全都懂。‘眼药瓶里栽大蒜’，这‘一根独苗’，他到底是谁？你直截了当地宣布吧！”
田世昌反倒笑了：“哈哈哈！你这话，可不对了！推荐谁去参加‘民转公’的考试，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数。咱们不能搞一言堂，得走群众路线啊！你们，相互……推荐推荐吧。”
丁赤辉、覃文锋、王小兰三人，相互看了看，谁都没吭声。
“民转公”这事，传了好久。可是，一直没有正式文件下达。丁赤辉原本对“民转公”作了很大的指望。因为，在他恳求老婆念在儿子没娘、孤苦凄惶的份上，不要离婚的时候，他老婆说了一句，“你啥时候转成了公办教师，我倒是可以考虑‘不离婚’。”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上头的文件，却有一条，对自己极为不利：文凭不达标。他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希望能够争取一点同情分。
丁赤辉故意说：“哎，我呀，喝凉水也塞牙，倒霉透顶！怨我爹，给我取名字，没取好：丁赤辉，丁赤辉，‘净吃灰’‘净吃亏’！这一次啊，注定，又要吃亏！文凭不达标！”
听了丁赤辉的牢骚，田世昌、覃文锋、王小兰，都没吭声，保持静默。
田世昌看看腕上的手表，手表又停了。他抬起身旁覃文锋的手腕，看了看劳力士手表，说：“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发言吧！敞开盒子摇，亮开嗓门叫！怎么想，就怎么说嘛！”
覃文锋率先打破沉闷：“我推荐王小兰。”
王小兰感激地看了覃文锋一眼，说：“我推荐覃文锋。”
丁赤辉烦了，嚷嚷：“喂！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开夫妻店是怎么着？！”
王小兰恼怒地：“谁跟他是夫妻呀？！嗯？！喂，丁老师，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各人自己，心里明白！”丁赤辉眼睛望着窗外。
田世昌赶紧解劝：“有话好好说，别吵嘛！文件上也没有规定，不许互相推荐。……丁老师，你推荐谁？”
丁赤辉话语强硬地：“我推荐我自己！文件上也没有规定，不许推荐自己吧？！”
“那倒没有。”田世昌为难地，“这一人一票……”
王小兰：“关键就是您这一票了，您表个态吧！一锤定音！”
田世昌一笑：“哈哈！没想到哇！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陷于僵局了。这样吧，马上就要上课了，今天暂时休会。以后再找时间，接着开。”
丁赤辉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甩下一句：“老滑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