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持节入敌营
敦煌城外十里处，吐蕃大营。
张安洛带着几名亲信手下，正策马前行。
骑在马背上的张安洛，左手稳稳握着缰绳，右手则是紧紧握着节杖。
节杖，华夏使者专有之物，为使者身份的凭证。
每有使者外出，一般天子都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节杖。
至于张安洛手中的节杖，就是张议潮亲自交到他手中的。
以翠竹制成，柄长八尺，以牦牛尾其眊三重。
对于手中节杖，张安洛一直都是高举着。
使者节杖，不止是使者身份的象征，更是华夏尊严、荣耀、气节的象征。
汉武帝使者的苏武，宁愿身死，也没有舍弃节杖。
在被匈奴人囚禁期间，在北海冰天雪地牧羊期间，苏武都没有背叛大汉。
渴了，就吞冰雪。
饿了，就用野鼠、草根充饥。
远离故国，身陷敌国他乡，哪怕被囚禁近二十年，苏武都没有堕了汉家使者的尊严。
哪怕节杖上的绒毛脱光了，哪怕节杖成为一根光秃秃的棍子，但苏武依旧视之比生命更重要。
连睡觉的时候，苏武都紧紧地抱在胸前。
正是有苏武这样先人气节在前，张安洛才不敢让手中节杖低过自己头顶。
节杖之重，宛如华夏。
华夏之重，华夏子孙不敢玷污。
“嗖！”
眼见距离吐蕃军营不远，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支箭矢插入张安洛等人马蹄前的泥土中。
“来人止步！”
尚婢婢的侄儿没卢洪峰，正是射箭之人。
昨夜被火牛阵所破，没卢洪峰担心唐军还会再有突袭，所以才主动请缨承担吐蕃军营防卫巡查一事。
同样都是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之士，没卢洪峰在看到张安洛后，忍不住眼中凶光乍现。
在没卢洪峰看来，张安洛是他的一个强劲对手。
只不过没卢洪峰从小就得他叔叔，也就是尚婢婢的精心调教。
没卢洪峰知道什么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知道什么叫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还请通传一声，敦煌大都督张议潮麾下百户张安洛，奉命前来求见吐蕃鄯州节度使！”
张安洛让手下等人一起勒住胯下战马，于原地停止不前。
现在敦煌和吐蕃正处于交战之时，要是这个时候冲击军营，说不得就会被射成刺猬。
“等着！”
没卢洪峰吐出两个字，然后就是一个转身。
“看紧他们，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就地格杀勿论！”
没卢洪峰恶狠狠的，对着守门士兵交代了一句。
过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没卢洪峰又才再次出现在辕门之前，并且让张安洛等人进入吐蕃军营。
而且没卢洪峰十分谨慎，他张安洛动人解下刀剑，又让人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
吐蕃中军大帐中。
“张将军，好久不见！”
“可别来无恙呼？”
尚婢婢端坐在主帅位之上，他并没有起身相迎。
“尚使君，这句“好久不见”可不恰当，咱们不是才数日不见吗？”
张安洛向着尚婢婢弯腰一礼，显得不卑不亢。
使君，唐人口语。
唐朝的封疆大吏们，常常被人尊称一声使君。
尚婢婢是吐蕃的鄯州节度使，他的地位是和张议潮对等的。
尚婢婢不起身，是因为张安洛还不是和他一个层面的人物。
而且张安洛心里还清楚，尚婢婢这是为了尊崇吐蕃，所以才故意用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张将军果然少年英雄！”
“前有野狼堡力战，使得我等驻足不前数日。”
“后又以火牛阵，让我等吃了不小的苦头。”
尚婢婢虽然是吐蕃贵族，不过他精通各种汉人之事。
面对张安洛，尚婢婢谈笑风生如旧，丝毫看不出昨夜大败于唐军的痕迹。
“火牛阵，奇袭之战法。”
“尚使君熟读我汉人兵家书籍，当知火牛阵可一不可再二。”
“末将见吐蕃军营之外，深挖壕沟，广树鹿角。”
“如此，则火牛阵更是万万不可再用。”
张安洛神色如常，脸上也没有半点深入虎穴的胆怯神色。
“而且末将观吐蕃将士无论是布防，还是屯扎营垒，还是刀剑衣甲，还是往来号令，都颇为章法，此乃世间少有的强军。”
“尚使君治军有方，当是吐蕃数一数二的大将。”
面对尚婢婢，张安洛恭顺的以后辈自居，全然不敢乱了半点尊卑之分。
尊重敌人，就是尊重自己。
而且张安洛眼前的尚婢婢，也确实是人中龙凤。
尚婢婢一直都有劝说吐蕃王庭，也促使吐蕃颁布了了一条法令，那就是吐蕃军队不可以侵扰其他民族，对待各族百姓如同吐蕃本国之民。
只不过吐蕃内乱不止，青藏地区两王相争，西域、河西、陇右、川西的将领们也是拥兵自重。
尚婢婢好不容易促成平等对待各族的法令，不过是一张废纸，根本没人理会。
至于尚婢婢本人，两次以弱胜强，击败吐蕃在河西的另外一员大将论恐热。
由此可见，尚婢婢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生，都有他独到之处。
只不过吐蕃大厦将倾之下，仅仅一个尚婢婢却是独木难支。
“张将军，谬赞了！”
“我为吐蕃臣子，必然是要尽忠职守的。”
“治军从严，治军有方，不过是尽本分。”
尚婢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世人皆有虚荣心，尚婢婢也不能免俗。
更何况被敌人的赞美，世间武将又有几人能得？
“张将军既然知我之能，何不劝说你家大都督，以敦煌城再次归顺我吐蕃？”
“老夫可以保证，我国赞普定然会既往不咎，还会让你家大都督继续主政敦煌。”
“便是执掌沙州三郡，也不是不可能！”
尚婢婢虽然知道张议潮不会投降，可他还是愿意再试一次。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要是能够兵不血刃的解除敦煌叛乱，尚婢婢是乐意坐下来谈的。
“便是你小张将军，只要能够劝说得动你家大都督，老夫也会保举你。”
“老夫可以肯定，最少也是一个千户之职！”
尚婢婢十分看重张安洛。
之前尚婢婢在野狼堡外就有过劝降张安洛，而且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