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河西为我吐蕃所有后，我国历代赞普先后对温末人赐以部落之名，占行军之额，由是形遵辫发，左衽束身，垂肱跪膝。”
“温末人，其人数不可轻视。”
尚婢婢在河西政多年，对于河西各族之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温末人，就是被吐蕃化的河西各族。
经过几十年吐蕃的统治，不论从生活习惯，还是文化风俗上，这些各族遗民都几乎同吐蕃人无异。
“如今使君和论恐热在陇西交战正酣，若是能够离间论恐热和温末人，则使君定然可以胜出。”
张安洛任由尚婢婢坐在自己身边。
尚婢婢是河西唐人之敌，这一点张安洛铭记于心。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不过现在的河西还有一个更强大的论恐热，故而张安洛这个时候也把尚婢婢视做盟友。
这就如同三国之时，蜀汉和东吴也是有着很多龌龊。
“论恐热之所以军马多过我鄯州，便是其治下有温末三部落。”
“我早就有想过，行一条釜底抽薪之计。”
“我会在河陇之地，广发檄文。”
“檄文中言到：“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相与归唐，毋为恐热所猎如狐兔也”。
“如此一来，于是温末诸部必然离论恐热而去！”
尚婢婢亲自斟了西北青稞酒，递到了张安洛手中。
对饮的尚婢婢和张安洛，此刻俨然是知己。
“既然咱们已经是同盟，那我就要送上一份礼。”
尚婢婢一边说，一边望向之前他喊打喊杀的没卢洪峰。
“还不快去把人带上来？”
尚婢婢对着没卢洪峰下令。
没卢洪峰当即领命而去，过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只不过没卢洪峰不是一个回来，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一个让张安洛不由得神色为之一震的人。
“慕白！”
看着眼前人，张安洛不顾礼仪的站了起来。
“那日进到野狼堡后，这位兄弟可是伤了我军不少勇士。”
“我军上下都是勇士，也敬重对手是勇士。”
“故而我只是生擒了他，并没有伤他性命。”
尚婢婢这话，半真半假。
英雄惜英雄，这是事实。
然而尚婢婢留下李慕白的命，更多的还是有着他的目的。
若是在敦煌城下作战不力，那么李慕白就是尚婢婢手中的一个人质。
李慕白可是在野狼堡中有着力战不降之忠，又有孤身掩护同袍离开之义。
要是张议潮不顾李慕白的生死，那么只会折损张议潮的个人声望。
只不过如今尚婢婢已经和敦煌议和，那么李慕白也就留着没用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
“谢使君！”
张安洛顿时就热泪盈眶。
不止是张安洛，就连跟着张安洛一起进到吐蕃军营的唐军士卒，都忍不住冲到了李慕白身前。
“慕白！”
“我们还以为你不在了！”
这几名唐军士卒，都是跟着张安洛一起出生入死，都是从野狼堡死里逃生。
那夜要不是李慕白主动留下来断后，他们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我也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此刻的李慕白，虽然还是一个粗犷的汉子，不过他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自从被吐蕃人生擒过后，李慕白每日都是觉得过得生不如死。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安心赴死，然而真的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李慕白才知道自己还是渴望活下去。
“使君，请受末将一拜！”
张安洛对着尚婢婢的这一拜，无关两人立场，只是因为尚婢婢留了李慕白一命。
“小张将军，言重了！”
尚婢婢扶起了张安洛。
“小张将军教我善待温末人，便是助我击败论恐热这个大敌。”
“小张将军的礼，重过我送给你的礼！”
尚婢婢既然已经同敦煌唐军议和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先显示诚意。
李慕白只是一个人，杀了也对尚婢婢没什么好处。
还不如用李慕白的命，来示好敦煌唐军。
“虽然我等和敦煌已成同盟，然而我毕竟是我国赞普亲命之节帅。”
“所以……”
尚婢婢欲言又止。
“末将明白！”
张安洛也是个聪明人。
尚婢婢的意思，就是说他有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他跟敦煌结盟一事不可对外提起。
“如此甚好！”
尚婢婢先是对着张安洛笑了笑，随后又用目光在一众吐蕃将领身上一一扫过。
尚婢婢这是不让张安洛出去大肆宣扬他和唐军已经结盟，也是在警告吐蕃将领们不可出去随意乱说。
……
“回去之后，我会禀明大都督，你不用担心。”
策马回城的路上，张安洛劝慰着李慕白。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仗义赴死。”
“可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我才知道想要看破生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慕白此刻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只不过他的双眼还是微红。
李慕白毕竟做了吐蕃人的俘虏，他害怕回去之后会被人嚼舌根，被人戳脊梁骨。
“秦之商鞅原本是魏国之民，西汉韩信本是项羽麾下之兵。”
“便是我大唐祭祀开国功臣的凌烟阁上，哪一个不是隋朝子民？”
“何况秦叔宝、程咬金等人，先是在瓦岗寨，后又跟随李密，后又为王世充战将，最后才是我大唐之臣。”
“你不过是力竭被俘，又没有投降吐蕃，更没有伤我唐人。”
“你投降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是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
张安洛的这张嘴，可以说是敦煌最会说的一个人。
在张安洛的话里话外，都在说李慕白是行缓兵之计，是在效仿越王勾践行卧薪尝胆之事。
“回去之后，谁要是不知道好歹的胡言乱说，那就别怪老子手中的刀剑不认人！”
李龄这句话，也是在力挺李慕白。
“不错，谁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他揍出屎来！”
陈长风举起握成拳头的右手。
“大都督之前隐忍不发数十年，随后一天就光复了咱们敦煌。”
“他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谁要是说你，那就是对大都督不敬。”
张安洛更是把张议潮拿出来当挡箭牌。
张议潮可是父子两代人都被吐蕃人授予官职，难道张议潮是汉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