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安天子坐明堂
长安,大明宫。
夜晚的琼楼玉宇间灯火辉煌,勾勒出皇家的尊贵之气。
登基不过才两年的大唐皇帝,也就是被后世尊为唐宣宗的李忱,此刻正和一群亲信宦官重臣们饮酒作乐。
烛光灯影之间,一群妙龄宫娥时而长袖翻飞,时而旋转跳跃。
这些跟着鼓点起舞的宫娥,都是年轻貌美,都是婀娜多姿。
乐声慷慨激昂,宫娥眉目含情。
如此对比强烈起伏,让人舍不得挪动目光。
“世人皆喜温乐软舞,然而朕却是独好慷慨激昂。”
“太宗皇帝之《破阵乐》,起舞之队形为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交错屈伸,以像鱼丽鹅鹳。”
李忱提到的舞曲,全名叫做《秦王破阵乐》。
只不过为了避讳唐太宗李世民名讳,作为子孙后代的李忱刻意省略了“秦王”二字。
秦王,乃是李世民登基前的封号。
李世民之后,大唐再无天策上将,李氏皇室亦无人再敢封领秦王王爵。
“如此舞姿健美,动作刚劲有力,队容整肃,如同亲临沙场,刀光剑影迎面而来。”
“朕每每观之,皆是无不为之振奋精神!”
李忱一边欣赏着舞曲,一边向着众人举杯,示意君臣同饮。
“此首《破阵乐》,乃是汉家清乐和西域龟兹胡乐之结合,演奏时所用大多为胡人乐器。”
“以大鼓壮威,胡乐齐鸣之下,声传百里,震荡山谷。”
宦官之首的马元贽,连忙起身向着李忱一拜。
李忱本来无缘皇位,是马元贽等宦官拥立他登基的。
对此,李忱投桃报李。
李忱自登基之后,对马元贽恩宠有加,不但让其执掌京师神策军,还赏赐宝玉腰带。
“朕看太宗文皇帝所作的这破阵乐舞,前有四表后有八阵,左右旋折趋走,配以金鼓,这就是八阵图和四头八尾的说法。”
“我大唐乐舞昂扬振奋,彰显博大胸怀和泱泱大国之气度。”
“此种大展宏图、驾驭四海的帝王之气,当高出靡靡之音千倍万倍。”
李忱口中的太宗文皇帝,就是指的李世民。
古人上谥号,文在武前,文比武贵。
文皇帝的庙号,乃是历朝历代帝王梦寐以求。
对于李世民,虽然于玄武门之变私德有亏,不过总的来说却是雄主天下。
无论是大唐,还是后世,都认为李世民功大于过,功绩乃是排名前五的帝王。
“陛下和太宗文皇帝一样,喜好声乐,时常创作美妙动人之新曲,传授给宫娥。”
“每逢赐宴演奏,数百宫娥盛妆而出,分行列队,连袂而歌。”
“陛下亲自吹奏芦管,歌声清扬悠怨。”
“乐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马元贽虽然是在拍马屁,不过也是所言非虚。
唐宣宗李忱也是音乐一道之中的高人,创作得有播皇猷、葱岭西、倾杯乐、泰边陲等乐曲。
“闻音识人,天下皆知陛下圣明,颇有太宗依风。”
“我大唐当有中兴!”
马元贽更是借着这个时机,把马屁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台阶之上。
“陛下圣明,大唐当有中兴!”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礼部尚书的宰相马植,也是起身对着李忱一拜。
只不过马植在拜服之时,腰带却是不小心露了出来。
“朕醉了,要回宫休息,你们继续,不醉不归。”
李忱的目光在马植腰间一晃而过,随即便不胜酒力的站了起来。
“陛下,奴婢当服侍前行。”
马元贽也跟着起身。
“不用,你就代朕好好和诸位大臣同欢。”
“朕离席之后,你可替朕行酒令。”
李忱摆了摆手,然后让户部侍郎令狐绹陪自己离席。
“奴婢遵旨!”
马元贽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
代替李忱行酒令,那不就是可以号令群臣,那不就是代天行事?
马元贽突然就觉得,自己等宦官当初拥立李忱登基称帝,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策。
因为李忱懂得投桃报李,懂得知恩图报。
李忱分明就是用“替朕行酒令”,来表示今后会继续依仗宦官,会让宦官们大权在握。
“你们都退下吧。”
回到寝宫之后,李忱突然换了模样,没了醉酒神态,取而代之的是脸色阴沉。
“马元贽和马植,当真是目无天子,欺朕太甚!”
在亲信令狐绹的面前,李忱卸下了伪装。
“陛下何故有此一怒?”
陪同的令狐绹,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之前李忱都还兴高采烈,怎么转眼间就双目之中就有怒火喷出?
作为天子,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涵养和定力。
李忱前后翻脸速度之快,未免让人觉得他城府不深、喜怒无常。
而且李忱如今已近不惑之年,这样的性格冲动实在不应该。
“朕前些日子赏赐给了马元贽一条宝玉腰带,名唤‘通天犀带’。”
“可朕刚才于酒宴之上,却是看到通天犀带缠到了马植的腰上。”
李忱回到寝宫之后,立马就屏退了左右随侍宫人。
因为不用担心话语被泄露出去,李忱这才说出了自己愤怒的原因。
“如若承蒙天子赏赐,世人莫不视为天大的荣耀,莫不叩谢天恩浩荡。”
“天子御赐之物,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会供奉起来,并且作为传家宝遗留后世子孙。”
“爱卿,朕问你一句。”
“你可曾听闻有得了天子赏赐之后,转手将御赐之物转赠他人之事?”
李忱走到令狐绹面前,一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铁青之色。
而令狐绹还查看到,李忱背后的双手隐隐颤抖,显示是被气得不轻。
“陛下,切不可龙颜大怒!”
令狐绹一边说着,一边就蹑手蹑脚的走到门窗之前。
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见宫人侍卫都不在近前,令狐绹知道不会发生隔墙有耳之事。
随后令狐绹又才转身,继续君臣间的谈话。
“他们两人,一个宦官一个宰相,还都姓马。”
“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他们这是分明就是内外勾结,他们这分明就是私相授受,他们这分明就是视朕和大唐为无物!”
李忱对于令狐绹的小心谨慎十分满意。
只不过李忱依旧很愤怒,一张脸依旧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