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师徒闲谈
姒安和高傒快步走出花园，不约而同放慢脚步。
“毛赢打算和你去杞国了？”高傒率先开口问道。
姒安摇头，“只能算是动心了，还没有正式表态，否则我也不至于说一半吊他的胃口。”
“今天下午送国家父子离开时，说起毛赢留下过中秋节，国懿仲的神态，像是知道毛赢留不住的样子。”
“国子先生已经感觉到了？”
高傒点头，“他不是将情绪挂在脸上的人，但听说毛赢留下，他的表情非常明显，若不是肯定，这个弟子留不住了，他不会如此失态。”
“这么说来，反而是毛赢自己没想明白？”
高傒笑道：“现在可能已经明白了。”
姒安瞬间想到原因。
“有大师兄和己季小师弟劝说，同辈之中，没人禁得住劝。”
“还有你这个专钓大鱼的家伙。”
姒安嘿嘿一笑，“高家国家各钓一条，我可没有对不起老师您。”
“己季该怎么办？”高傒问道，“毛赢走了，国懿仲不会支持己季进入齐国朝堂，反而会成为阻力。”
“老师，我跟你说实话，你要保密。”姒安鬼鬼祟祟说。
“说吧。”
“小师弟不会留在齐国。”
高傒体会到毛赢留在高家时的感觉了。
“你连他也带走？”高傒破防了。
“不是我要带走，而是他不打算留在齐国，杞国也只是他没有选择余地的兜底，我这个小师兄，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到姒安也是被辜负的人，国懿仲同样两手空空，高傒总算好受一些。
“你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我能知道他不会留在齐国，已经是极限了，天下国家那么多，大国不止齐国一个，实在猜不到，甚至他想回莒国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和己季一起交流过演戏的心得，姒安发现自己撒谎都更加自然了。
“他说过，不会回去了。”高傒说。
姒安当然知道，但他是在搅混水，以免己季因为未知意外被怀疑，只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人都是会变的，”姒安笑道，“老师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高傒回忆起过去，笑道：“从你出现让我觉得不受尊敬，到越看越觉得你聪明，最后你选择拜我为师，算是我一生中，少有的美妙时刻了。”
发现绝世璞玉，顺利收为弟子。这是每一个老师都无法拒绝的童话故事。
“当时的我，会因为老师的一句试探，暴露自己的秘密，会因为老师一句‘世子’开心很久；
现在呢，即便是和齐公对话，我的内心都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着，多夸奖齐公几句，哄他开心，骗取一些援助，让杞国的日子好过一点；
那时候六月，现在也不过八月，两个月很短，足够一个人发生剧变，判若两人了。”
高傒长长叹息一声。
“是啊，”他感叹道，“现在的你，心里有多少秘密，我都看不透了。”
姒安笑道：“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互相看透，只需要互相信任，老师相信我不会坑害齐国和高家，我相信老师不会损害我的利益，这就足够了。”
“姒安，你的身上有一股古之圣贤的高尚。”
“老师不是说过，只管去做，名声留予后人说吗，怎么又把我与圣贤相比较了？”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古之圣贤才有的品质——坦诚与大爱；
我为齐国奔走各国二十年，去过很多国家，每个国家的君主姓氏、国土大小、国家文化都不一样，唯独争权夺利、说谎欺诈这些毛病，一模一样；
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依赖谎言谋取利益的想法，很多不必告诉我的事情，不用我开口询问，你就会主动说出来，提醒我小心；
你给我一种，希望所有人都好的感觉，哪怕眼前的人是一个奴隶，你也没有任何轻视，这是圣贤才有的大爱。”
姒安没想到，自己在高傒眼中，这么完美，不知道以后己季的身份揭露，他还会不会这么想。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姒安都担心会伤害高傒的感情。
“老师，我们之间没有人说谎话，都差点毁了我和馨儿的婚事，我实在不敢用谎言巧取什么；
有些时候，谎言能帮助我得到想要的，但我也会因此失去更多没有意识到的，珍贵的事物；
我始终相信，农田里的粮食，是人亲手种出来的，说再多漂亮话，拜再多神，没有种子，农田里也不会长出新芽。”
姒安和姜馨婚事的误会，不只高傒感到后怕，姒安也是如此，甚至更加严重。
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后果已经如此可怕，若是以国家为棋盘，以政治手腕为规则开始游戏，姒安根本不敢上桌。
这不是一场即时战略游戏，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很多人命，他做不到，玩弄诸多性命于股掌之间，而面不改色。
他没有那么高明政治手腕和臣子们互相算计，只能以坦诚寻求同志，扬长避短。
高傒笑道：“为君者，当谨慎而不犹豫，克己而不懦弱，你会是杞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国君。”
“既然如此，不如老师也跟着我去杞国，杞国上卿非您莫属，大师兄肯定不敢跟您抢。”姒安开玩笑说。
“我也想，只是高家本就是姜姓一支，齐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走不了的。”
姒安点头表示认可。
“真羡慕齐公，人才遍地都是，不像杞国，只有一个大夫管理所有事情，想要个上卿，都只能来齐国钓鱼。”
高傒哈哈大笑。
“好了，你我就在这里分别吧。”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老师再见。”
高傒拐道回内院，姒安继续走，他的院子还有一小段路。
另一边，毛赢坐上马车，慢悠悠走在回国府的路上。
对于今天的选择，他是惶恐的，就好像，忽然就被推上贼船了。
李克和己季说，老师已经做好自己离开的准备，毛赢只觉得更加难以开口。
他没有怪罪姒安以及任何人的意思，若不是他听李克说起姒安的种种优点，自己心动了，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这就是他的本性，自己和他人的行为对错，他分辨得非常清楚，而且敢于面对。
毛赢收敛思绪，告诉自己：“既然老师都已经知晓，再犹豫恐惧也没有半点作用，就当是老天的指引，我的未来合该在杞国。”
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所有的担心，都是因为对国懿仲的愧疚。